第一章 初始 (第2/2页)
　　
　　商汤怔住。难以置信般的，望着那个赭衣少年。不敢相信刚才的话竟是从他的口中吐出。那个他自幼教导的好孩子，为何刚临帝位，便似换了一个人一般？！自古天意高难测，何况人情易老悲难诉！
　　
　　“王······”他开口，艰难地吐出：“您不是这样的人······您也不该是这样的人。想想您的万千子民吧，您······您又怎能放弃他们不管？！”
　　
　　少年突然沉默下去，任凭风起风落，吹扬了他赤红的长袍。日光宁静地照耀着他的侧脸。商汤静默的望着他，只觉这个孩子依旧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洁净而纯粹。
　　
　　正当他欲开口劝谏之时，夏苍颜却突然抬头，与他对视。日光之下，那个微笑却近乎透明。“是的，叔父。”他道，“即便命运指定了我，神意判决了我，我也依然有自己能决定的事。”
　　
　　“所以······叔父。请记住：若是哪一天······我无法成为您想要我成为的那个人。”
　　
　　“若是哪一天······我被天下所背弃。”
　　
　　“那么······就来推翻我吧！”
　　
　　“这也是我······继位的第一个旨意！”
　　
　　似凭空一道惊雷，瞬间将商汤与那个孩子之间的界限划开，那其间是无底深渊，任飞鸟难度，猿猱难攀。“王！”他惊呼，伸手欲抓住对面孩子的衣襟。
　　
　　“王！王！”嘈杂的呼唤声将老臣从恍惚中惊醒。一众护卫宫女迟迟赶到，将丢失的君主团团围住。夏苍颜最后回望了商汤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商汤的手仍举在半空，对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个虽略显稚嫩却背脊坚挺的少年，背对着他，孑然一身的走向愈来愈浓重的黑暗，把光明留在了身后。
　　
　　此时，虽为白昼，商汤却不知为何如坠黑夜一般，由内而外的透出一股凉气。
　　
　　“快点，再快点！”凤鸾殿内外一片忙碌，“热水！”“毛巾！”“夫人，再用点力！”
　　
　　夏苍颜立于嘈杂的庭院内，仰头望向天空。月黑风高，墨一般的天际竟连月亮都望不见。他不禁收回视线，看向庭院内忙碌的人群。这是他的第几个兄弟了？尽管不会是亲的。这次生产的是和母后十分要好的一个藩王之妻，因而快生产之际接入宫来，暂住母后宫中。虽不为嫡系，但藩王之子同为王室血统，因而他的几个弟弟，同他交会的眼神中，均常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暗涌。他不是不知，只是不理。依那人的意思······任这样下去该是最好的了罢。只是······不置可否的叹一口气，亲情这种东西······至少手足之间，自己是永远感受不到了吧。
　　
　　“哇！哇！”哭声从房内传出，夏苍颜眼神微动，置若罔闻，转身欲离去。忽而，从宫内跑出一位宫女，跪下向他禀报：“禀大王，潇夫人生了个女孩，请大王赐号！”
　　
　　此刻，原本漆黑一片的天际刹那通亮，亮度竟超皓月，可旋即转瞬即逝。夏苍颜的眼神瞬间凝聚，望向殿内。手指微微颤动着，难道说，上天降福，他终于要有个兄妹了么？！
　　
　　平定下心头的喜悦，他朗声宣布：“此女生时天际昼亮，不如以‘利’字为名，取其敏锐通彻之意，赐号——夏利郡主！”
　　
　　“大王英明！”廷内众人跪拜领旨。此时，却有一极不和谐之音传来：“大王，不可！不可啊！”夏苍颜皱眉，看见奔入院内的长须白发的老者：“大司命，你不在白塔顶端观星，为何无令擅下白塔？”
　　
　　“大王，大王，不可，不可啊！”大司命衣衫凌乱，可见是用了术法从几万尺高的白塔顶飞落地面，又毫不停留的奔来，此时已衣衫带尘，全失了以往的仙风道骨，只是竭力嘶声道。
　　
　　“大王，此女不可留！此女生时对应的那颗星······那颗星是‘天镇’啊！”夏苍颜神色一动，他幼时曾从某本古书中学过命理，略通观星之术，也好似看到过有关“天镇”的传说。
　　
　　“‘天镇’，七曜最尾，最为神出鬼没，沧年不现。然而，这却是最不详的战星。每当其出世，必为天下血洗，改朝换代之日！更甚的是，其对应命理的人，必处于天下祸乱战团的中央！”
　　
　　“古书云：‘此星为芒者，肆意猖狂，无人可逆其锋芒。然，终不得善果。’”
　　
　　“因此，不论是为了郡主，还是为了国家，都应即时除去这个祸害！”
　　
　　夏苍颜一直沉默地听着，眉间神色自如如常。待大司命颤抖着禀报了结果之后，他静静的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人，眼神逐渐改变。
　　
　　“来人，”他缓缓开口，嘴唇翕动，却吐出了最残酷的命令：“观星大司命妖言惑众，诬害王室，拖出去，斩立决！”
　　
　　跪在地上的白发老者惊恐地抬头，不敢相信这仅七岁的少年竟会如此残酷与冷漠。他将手臂高举，嘶声喊道：“大王，大王，夏不能亡啊！大王！大王······”他的声音渐渐远去，少顷，抬上来的，只是他染血的头颅，眼犹怒睁着，至死不能闭瞌。
　　
　　夏苍颜接过宫女抱来的孩子，望着孩子甜美的睡颜，他的眼神逐渐温柔，嘴里喃喃道：“我的妹妹，怎么可能会是灭世之人呢······”
　　
　　不过转而，他再度望向那滴血的头颅之际，不禁轻叹道：“叔父······我终究，还是成为了你最不想让我成为的人呢。”
　　
　　夜风吹动着血腥的气息，拂过了纯白神殿内那人噙笑的唇角，拂过了襁褓中婴儿无暇的面容。天镇，终是生而染血，那一滴殷红的鲜血，被风吹落在婴儿的衣襟。
　　
　　······
　　
　　······
　　
　　黑暗，与夜并存。在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尽头，那片“纯黑”之地，仅存的洁白的光芒，闪烁迷离，似鸟欲开的羽翼。
　　
　　冰封的湖水间，映出婴儿近乎透明的脸颊，身处冰面下的娇小身躯似乎完全失去了生气。
　　
　　遥远的西荒之上，沙风凛冽地拂过那灼眼的孩童，如火一般的发丝好似在月光下燃烧的烈焰。
　　
　　众星环绕的少女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部一顿地走上灰楼，洁净无暇的面容上有着坚定澄澈的眼神。
　　
　　十几岁的少年黑发凌乱，似刺猬般坚硬又不安分。他仰头望着高座上的帝君，如仰望神祗。
　　
　　金眸盛装的女孩稚嫩又凛然，她行礼，辞别父王及子民，带着决然的神情踏上海上万里的朝奉之舟。
　　
　　一切的开始，宁静又恬然。
　　
　　然而，谁又能想到，平静的表象下的激流暗涌。
　　
　　王夕，天镇，共存，焚灵，炎灭，倾国，斩世······无数的事件冲击着爆发的大陆，命运的齿轮不可控制地飞速旋转起来！千年之后，沧海桑田。人们从古书中窥到的，又有多少接近真实？人们耳熟能详的传说中，有存着多少吉光片羽？
　　
　　一切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