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禅位 (第2/2页)
他们都恳请赵佶收回成命,三思而行。他们这些人的权势,都来自于官家,他要是退位了,大家怎么办?
但是赵佶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们都起来吧,朕意已决,乐于退居太上之位,安享悠游荣养之福。”
梁师成虽然是最懂赵佶心思的,此时也没招了。
以往伺候官家几十年,他从未违逆过官家,此时却顾不上了。
“官家,国事至重!太子虽然一向端谨诚孝,但是不及陛下之英明神武。如今北虏临京,陛下此时退位,将奈天下人何!”
“你这老奴,忒没分寸。”赵佶皱眉道:“朕意已决,勿复多言!”
这些日子,他算是受够了,每天刚有点开心的事,就有外围战报来破坏他的好心情,让他的心跌入谷底。
赵佶是个贪玩好乐的人,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
传位给太子,自己做太上皇,这个想法在他看来简直绝了。
等到打跑了女真鞑子,自己再把权力拿回来,太子孱弱,哪里斗得过自己。
若是需要割地赔款,来换取鞑子撤兵,那自己也不用担此骂名。
这般一石三鸟之计,可笑这老奴看不懂,还要来劝谏。
赵佶起身拂袖而去,梁师成、王黼等人,脸色都惨白。
他们干了多少坏事,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要是官家退位了,谁还能保住自己?
那些旧党不清算才怪。
东华宫里,太子神色有些惶恐,他握着自己太子妃的手,小声说道:“孤但愿只为父皇一寻常皇子,谨守本份地和卿过此一生罢了。
身后能得一贤王之名,就是意外之喜。官家如今却要将孤推到这风口浪尖的大位,孤一向谨言慎行,唯恐招祸。却没想到,这祸端还会寻上门来!”
太子妃一脸不可置信,她知道自己夫君性子柔软,本以为是他在藏拙,害怕官家忌惮。
没想到,自家这位夫君竟然不是装的,他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胆怯弱之懦夫。
你不当?等三大王赵楷登基了,自己这家子还有好日子过?
太子妃朱琏,乃是武康军节度使朱伯材之女,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比起赵桓来,还算有点担当。
至少比他这个夫君强多了,她皱眉瞪眼,声音已经有些着急:
“殿下还当振作起来,若是你不继位,恐怕就要传给嘉王了,那时候他做了皇帝,你我又该如何?”
赵桓这个人,胆小无能,什么事都怕,但是唯独嘉王赵楷是他的死穴。
提着起这个人,他就恨得牙根痒痒,因为赵佶搞平衡,就故意宠爱没有太子之名的嘉王赵楷,打压自己的正经太子赵桓。
以此来警告朝中百官,自己未必会传位给赵恒,让他们不要围在太子身边,生怕时间久了会生出宫变的心思来。
终于,在一群人的紧张等待中,来自内侍省的官员来了。
一群人扶着赵恒,来到东华大殿。
众人这才发现,来宣读圣旨的,是翰林学士承旨吴敏。
如此一来,更加确定了这圣旨的不同凡响。
吴敏清了清嗓子,心中也是涌起惊涛骇浪,没想到官家会做出这种事来。
禅位诏书以“社稷安危”为名,将抗金责任转移给太子赵桓,自己退居幕后,称“道君皇帝”。其真实意图是逃避金军入侵的责任,而非真心“亲征”或“让贤”。
当今官家真是有私智小慧,而无半点担当,说他是个昏君一点都不冤枉他。
这些年,他身为皇帝,任用幸臣、近臣。
蓄意破坏大宋立国百余年来的用人成法。
再加上将皇权收揽手中,还刻意地挑动党争。
就是大宋中央的统治体系,如今已然无法运转,什么事情都难得找到确实的人负责。
而且士大夫体系也对皇帝有些离心离德。
你皇帝不按套路玩,把新旧两党当成玩意,一代接着一代地玩儿了几十年,互相之间将狗脑子都拍出来。
你自己高坐在御座上看笑话,玩平衡,顺手将本属于士大夫团体的权力收回去,还想要大家对你多忠心?
至于其他早成绝症的几点:包括军不堪用,西军坐大,中枢无强军可用。如今又在西北弄出来一个定难军,更是可怕至极!
士风大坏,贪腐庸懦成了惯常事,人人都只知道奢靡享受,都多少年没出过贤相、铮臣了!
他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怨气暂时咽下,开始宣读圣旨:
“朕承祖宗之烈,获守神器,十有七年。
每念天下之大,社稷之重,未尝不惕然于心。
今者金人犯顺,边患孔棘,朕当亲率六师,往正其罪。
然皇太子桓,仁孝恭俭,闻于天下,宜承大统,以安兆民。
其令皇太子即皇帝位,朕称道君皇帝,退居龙德宫,颐神养性,以终天年。百官百僚,宜同心辅翼,共保宗社。”
赵桓愣在原地,太子妃急的直扯他的衣袖,赵桓这才哭泣着领旨谢恩。
宇文虚中赶紧走上前,低声道:“官家,此非哭泣之时!”
他算是看清了这官家和太子,一对父子,加起来胆子可能还没有个孩童的大。
这些年,官家好大喜功,穷奢极欲。把父祖辛辛苦苦积累点的资本给消耗一空,国家财政已然濒临破产,而搜刮却是变本加厉。
除了汴梁一城,因为有全天下资源的挹注还能维持之外,大宋哪里不是公私俱竭,度支为难的情势?
如今伐辽、燕山.几场损耗极重的战事打下来,更是让大宋国力大伤。
至少在财政上,赎买燕京之后,已然面临破产局面。朝廷动员调度全国力量,主要就是靠着财政手段。
如今失却了这个强势手段,大宋其实已然有点像无根之木。
即使是把女真人打退了,国家的治理,也是一件千难万难之事,这时候官家‘急流勇退’了,如何不叫人鄙夷。
吴敏也是赶紧走过来,带头高呼“万岁。”
他也是旧党中的一员,如今太子登基,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他早就等不及了。事实上,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在想,该如何整治蔡京、童贯等人了。
一时间,东华宫里,万岁声不绝于耳。
赵桓就此登基,改年号为“靖康”。
——
这几年四时不正,经常有恶劣天气,导致河北一带苦不堪言。
比起春季时分的多雨泥泞,入夏以来,河东河北又是干旱少雨。
而在河北之地,入夏之后,非但没有变热,反而湿冷异常。
听说江南干旱,剑南等处又是水患成灾。这个靖康元年,仿佛注定是一个天地失序的时节。
鼓山,是太行山脉东麓,到了此处又骤然耸拔起来,山势绵延,一望无涯,被称为‘磁州之脊’。
鼓山的海拔约800米,山体陡峭,山间有响堂山石窟。
宗泽来此之后,利用鼓山的险峻地形设置烽火台,并在山间修筑防御寨堡,作为磁州城的外围防线。
此处地形破碎,山路分歧,滏阳河从中流过。
宗泽在此募义勇军,利用山区民众熟悉地形的优势抵抗金兵,并在山间设置粮库,储存抗金物资,作为磁州的后方基地。
他来了不久,便在此地,构建起一道抗金防线。
以鼓山(外围防御)、紫山(后方基地)、滏山(水源保障)形成“三位一体”的山地防御体系。
这一带本来就是地瘠民贫之所在,人烟也不算多。
经过女真鞑子东西往来的蹂躏一番之后,河谷中原来还算不少的村落,尽皆荒废,沿途经行,只能看见白骨相望道中,庐舍被焚为墟,一片残破的战地景象。
河北这地方,兵家必争的所在有很多,磁州一带绝对能排到前面去。
原本宗泽只能防御,但是这段时日,这一地段,却是宋军云集。
鄜延军和折家军联兵东进,还有姚古的人马策应,种师中的兵马做掩护,准备在此间,狠狠的和女真鞑子做一次决定性的会战!
宗泽早早派出一队人马,到这里来和刘光世、姚古等人交接。
既然要打,那就要联动起来,彼此要熟悉互相的令旗、密语,这样才能配合无间。
奉命前来的小将,是个魁梧的年轻武官,骑在马上十分雄壮。
他们来到刘光世的大帐之后,岳飞坐在马背上,脸色黑得就跟碳一样,沉默着一言不发。
一入帐中,就觉得暖烘烘的香气扑面而来。
此刻虽然入夏,但是河北今年的气候,却比往年来得还要冷些。
特别到了夜里,即使是裹着厚厚的披风在野外露宿,一夜之后醒过来,那也是手脚都冻得冰凉,兜鍪甲胄之上甚至还凝上一层薄薄的霜痕。
真不知道是什么鬼天气!
这种诡异的气象,仿佛预示着大宋会有大事发生。
岳飞见这大帐之中,在四角都挂了薰炉,焚烧的除了上好的终南山木炭之外,还有煎好的沉香片。
不论日夜,都有专人照料,精心的控制着火候,来为小刘相公提供让人提神醒脑的香气。
这让岳飞气不打一处来。
再看这座大帐,方圆足有二三十步,容纳五六十人也绰绰有余。
地上经过了平整,先是垫上一层竹席,再铺油布隔绝潮气。
最上面则是一层茵毯。
他们这几个人,进到帐中,当真是格格不入。虽然大家都是行伍出身,但从大帐内,岳飞只能作罢。
大帐之中,正在饮宴,还是相当正式的分席而坐。
刘光世一身锦袍,有轻裘缓带之风采,斜斜坐在席后,喝了一点酒之后,更显得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你们这次来,所为何事啊?”
刘光世没有开口,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他身前那张小几案之上,摆着一个个小碟,里面有炙得焦黄的带皮羔羊肉、有各色新鲜果子、有调和的好羹汤,甚而还有专门从都中带来的高手精心切出的上好鱼脍,帐中灯火映照之下,薄薄鱼脍晶莹剔透,仿佛水晶制成一般。
岳飞一听要谈正事了,赶紧昂然直起腰来:“我家将主,想要和小刘相公一起攻打金营,但还是要提醒你们一下,不要与女真鞑子硬碰硬,要学会周转调动!”
此言一出,刘光世就有些不太开心。
自己率领如此大军而来,不是听你们建议的!
而且这武官瞪着个眼,另一个眼睛却眯着,似有讥讽之意!
刘光世此时觉得,打破所有人质疑的方法,就是尽快打一场胜仗。
就如同定难军在击败完颜宗翰之后,一下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
这些人来劝自己,可能是怕自己成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