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明争暗斗 (第1/2页)
一群灵武军低阶将官,来到刘光世的大帐外,顿时有些惊讶。
这鸟人什么品阶、什么资历又有什么功绩,竟然比节帅的大帐还要豪奢百倍。
这大帐占地,就差一点不到一亩地,中军大帐联接成一处,从外面看上去还不甚华丽,但是透过帘缝望去,内里铺着上好的毡条茵席。
这几个武官见状,心中就愈发生气,因为这大帐下面,就是他们辛辛苦苦播撒种子,已经见了青苗的庄稼。
此时正值傍晚,是刘大帅用膳时间,几个人虽然被请进了大帐,却见不到刘光世的面。
他们只能看着一群人进进出出,然后就有至少由三四十人组成的、专供刘大帅所用的厨役队伍。
这些亲兵中,专门有人是负责清理食材的,抬着那些食材,赶到水边洗刷整理!
几个武官面面相觑,他们还年轻,自小在西平府,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即使是去往西州灭回鹘,来到河东讨女真,算得上横跨万里了,见了多少名将猛将。
但是行军时候还有四十多个厨子单独成队的,确实是第一次见。
只见从队伍中,有人把肥嫩的小羔羊牵出来,这些西平府出身的灵武军,大部分都是牧过羊的。
这小羊也就一年的样子,是最鲜美的,这时候还咩咩叫着,然后就在河边被一刀放倒,精心沥血,生怕血停肉中腥膻气重了。
各色菜蔬,各色果子更不必说了。都洗涤得干干净净,生怕有一点尘灰沾在上面。然后这些食材都被捡回去,开始为刘光世烹饪。
这更超出了他们的见识,这个时节,哪来的新鲜菜蔬?
如果有的话,为什么自家节帅吃不上,而你能吃。
你打胜仗了么?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有人将他们请到帐内,就看见隔着一个帘子,影影绰绰地有人在里面吃酒。
旁边站着几个苗条身影伺候。
“你们来此何事啊?”
刘光世明知故问,语气还算可以,在他眼里陈绍也是他能利用的人脉。
他老爹在汴梁被捉,之所以没有被判罪,其实陈绍也出力了。
毕竟刘光烈对他有情有义,人家的亲爹被抓了,不能不管。
这几个武官互相看了一眼,领头的站出来,抱拳道:“回小刘相公,我们在此屯田,贵部行军,踩踏青苗无算,特来告知。”
“哦?踩踏了多少,价值几何?”
“秋收之后,至少亩产麦一斛,总共有百亩良田被毁。”
刘光世噗嗤一笑,里面的几个女亲卫,也都捂嘴扭腰偷笑。
几个武官面面相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知道,我这一桌饭,花费几何?”
“不知道。”
帐中亲卫,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家将主,这一次晚膳,光是用的烧火木料,就值一百石粮食了!”
灵武军武官皱眉道:“烧火木料?一百石?”
亲卫明显是看不起这些土包子,哼笑一声道:“我家将主所用,全是终南山中烧出来的上好木炭。终南山知道么?唯有那里的树木烧出的木炭,不仅烟气少,且自有天地灵气贯注,用来烹饪,大有养生之效!”
武官们不懂,但是都觉得他们是不是有病。
刘光世笑道:“你们家节帅的姑母,乃是我爹的妾室,算起来也是一家人。既然你们找上门来了,我也不能慢待了你们,这样吧,沿途还有多少田地,我就当全买下来了。”
武官们其实就是为这个来的,要是只踩踏的这些,其实还不至于来到一个统帅跟前说话。
主要是怕他们继续踩踏,所以来提个醒,也没打算要什么补偿。
为首武官摇头道:“赔偿就不必了,大家都是对付女真,将来或许还要互相策应。但是我等希望小刘相公,能够约束部下,莫要再毁坏青苗。”
“我家节帅说了,这仗要打很久,粮食会十分宝贵。”
说完之后,几个武官又都起身,对着帘子跟刘光世抱了抱拳,依礼退出。
正在吃酒的刘光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外面。
他叫住几人,问道:“你们在定难军中,是何职位?”
要是一般人,肯定以为他要报复了,面对这么大的官儿,说不得也要紧张一下。
但是几人丝毫不慌,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等是定难军灵武大营第二骑兵营兵马指挥使徐厷,这些都是我手下。”
说完之后,见刘光世没有继续说话,他们就退了出去。
帐中亲卫谄媚道:“什么玩意,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武官,也敢来咱们中军帐中放肆。”
“就是,别说是他了,哪怕是陈绍,那不也是咱们府上的家奴出身么。”
刘光世没有说话,他只是回到帘子后面,继续享用他的美食。
只是不管是美食,还是美婢,都一下子好像是失去了颜色。
在出征之前,他真心觉得女真人也就那样,陈绍能挡住,自己也能挡住。
鄜延军是百战精锐,以前就和夏贼势均力敌,甚至还略占上风。
陈绍麾下,说白了不就是以前的西夏兵马么。
至于伐辽,那是大宋朝廷胡乱插手,否则他爹未必会败。
可是今日,他见到了几个灵武军中的低阶武官,不过是个马军兵马使,手下百十人的小官。
可是他们来到自己的大帐,不卑不亢,举止有礼。
再看看自己麾下将士兵马,到底谁是蛮夷?
刘光世虽然是奢靡浮夸,但毕竟是将门世家子弟,而且从小被当做接班人培养的。
他后来在南宋,一场胜仗没打,屡次怯战而逃,却混到了位极人臣,死后追封鄜王,列七王之首。
他也并非是一无是处。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接下来的日子,刘光世在经过河东防区时候,约束部下不要踩踏青苗。
然后他也留心观察,灵武营的兵马,果然极有章法。
从小在将门世家被当成接班人培养,长大又在老种麾下打磨,就算是不会打仗,不够勇敢,多少一点眼光还是有的。
什么兵马强,什么兵马能打胜仗,他瞧不出来么?
至此,刘光世稍微收敛了一点骄纵之气,不敢再小觑定难军,对此次东进也谨慎起来。
当然,他只是稍微收敛骄纵,至于享受一点也没落下。
其实小刘相公,比起历史上来,已经降低自己的享受标准了。
他带兵打仗,行军赶路时候的豪奢做派,历史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
西平府,柘枝坊。
自从商队打通了西域的道路之后,越来越多的胡商涌入。
在西平府,有很多胡人开的青楼,柘枝坊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的胡姬只跳舞,陪酒,不操持皮肉生意。
当然,你要是有足够的魅力,能把胡姬骗到手,也是你个人的本事。
如此一来,生意反而出奇的好,毕竟这里面对的消费群体是男人。
男人都是喜欢有挑战性的。
也有很多人,是单纯地来欣赏歌舞,比如在定难军都快闷疯了的蔡鞗。
他喝了几杯葡萄酒,发现此地的葡萄酒,至少是真的好,比汴梁的还要纯正一些。
中间高高的舞池里,一群胡姬正在翩翩起舞,她们的舞步轻盈欢快,和中原舞姬大不相同。
蔡鞗近日,也是略微有些上瘾,时不时就来观看。
他的这个位置,是个顶级位置,往下看去,能瞧见其他人看不到的风光。
蔡鞗倚在木墙上,正喝着闷酒欣赏歌舞,突然耳边传来一些熟悉的、汴梁口音。
这让他很开心,刚想去结交一番,结果仔细一听他们的对话,又气咻咻地放弃了。
在他隔壁,一群文士模样的人,众星捧月般将耿南仲奉在席间上首,恭维不断。
“希道兄,能辞掉朝中高官,来到这西北,真真是有魄力。没想到短短一年,就扶持着此地节度,灭夏击金,恢复云中!”刘松年举杯相祝。
耿南仲满饮之后,摆手道:“此言差矣,我来之前,人家定难军就已经不俗了。只是我瞧见他们这里,蕃人将领太多,唯恐蕃人压制了汉人,这才留此看觑一二。”
“希道先生如此胸怀,真叫人钦佩!”
耿南仲喝的醉醺醺的,忍不住吐出几句实话来,叹了口气道:“宦途十数年,今日才算苦尽甘来,足见好事多磨。”
“是极是极,今日这西平府,除了那魏礼,就数希道兄了吧?”急忙起身为耿南仲再满上一杯。
你别管定难军如今只是一个‘军’的编制,官员品阶自然是高不到哪里去。
但是实力在这摆着,最不济,最不济也是一个西夏再生。
而且还是一个实力增强版的西夏。
光是占据的大辽西边那些土地,严格来说,领土之规模,已经和大宋不相上下了。
当然,土地的质量还是没法比,毕竟汉家老祖宗严选的这些地方,并非四夷蛮荒之地能比的。
耿南仲品级不高,但是他是兼管很多衙署之事的,要说他权柄大吧,也没有多大。
定难军的大方向,是陈绍来拿,他只是指出一个方向,比如我要打西州、我要打女真、我要建立灵武军
剩下的调度、筹备、财计.统统由魏礼手下的衙署来策划。
然后再报给陈绍审批,他满意了就开始执行,不满意你们继续筹划。
光是这个筹划,就是一个极大的权力,并非只有拍板才是权力。
陈绍精力有限,不可能事无巨细去管,用什么方法,提拔什么人,他们都是有话语权的。
这几人云山雾罩一通吹捧,想把耿南仲捧到云端,但是他们忘了,耿南仲那是大宋党争漩涡里,熬打了几十年的人。
他能被吹捧给吹晕捧晕?
他只是享受一下这种被吹捧的暗爽,接下来该干啥,还是干啥。
定难军创业阶段,正是努力积攒功劳的时候,如今就是官瘾再大,也不可能现在就开始结党开争。
眼看耿南仲不怎么吃这一套,几人只好转换话题。
他们知道耿南仲这人,平生最恨蔡京,因为蔡京按了他几十年。
他自己最好的年龄,都是在蔡京的打压中度过的。
“其实说到底,还是朝中奸佞太多,不然以希道兄的才华,早就该拜相了!”
“蔡京那厮,靠着溜须拍马,媚于梁师成等人,霸占相位十几年。你们看!他把大宋治理成什么样子了?”
“是极是极,这十几年,把大宋由一个天朝上国,治理的被女真鞑子围了都门。”
本来还能保持理智的耿南仲,一听到蔡京两个字,就坐直了身子,好像是应激了.
他一拍桌字,开口就是两字:“老狗!”
“这老狗不提还好,一提到他,我.”
正在几人酒酣耳热的时候,蔡鞗突然进来,顿时扭打在一起。
——
“斗殴?”
陈绍看着手里情报,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实际上,自己留在西平府的班底,做的还真不错。
主要也是因为,护商队本身就有很强的独立性,所以他们西平府的官僚班底,只需要维持秩序,然后筹集粮草。
由护商队来运送,给他们减少了一半的工作量。
你再看看刘光世的大军,发动了十几万陕西民夫。
陈绍对魏礼和耿南仲还比较满意,前不久刚夸了他们。
没想到今天突然收到一个消息,说是耿南仲把蔡京的小儿子打趴下了。
伤势如何,还要看后续,只知道昏迷了几天。
徐进等人,也不好开口,在一旁讪讪地不说话。
“我看纯属是闲的。”
耿南仲以他的资历和名望,给定难军引去了不少的人才,但是也引去了很多中原毒瘤士子。
就是那些狗屁不通,煽风点火,搅弄是非第一名的。
陈绍合上书信,仔细想了一番,如今他和蔡京的关系究竟算是好还是坏。
本来还有些纠结的他,一想到蔡攸这个货,顿时释然了。
这可是自己上书的必杀奸佞榜中,每次都有的人物,而且排名很靠前。
管他的!
有蔡攸在,自己和蔡京就好不了,早晚弄死他们。
陈绍没有在意,只是嘱咐广源堂,要他们加紧对百官的监察,别让他们在后方惹是生非。
蔡京小儿子在定难军地盘上,被旧党以前的骨干打昏迷。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还一直在发酵。
陈绍把事情想简单了。
如今在大宋朝廷,旧党的李纲,正上掌握实权,筹备抗金大计。
而蔡京则黯然失势。
耿南仲名气又大,人们不免把旧党和陈绍联系了起来。
此事虽然发生在定难军的大本营,但是在西平府,反而没有激起什么风浪。
倒是万里之外的汴梁,开始酝酿出一颗风暴之眼。
——
刘光世大军,到了太原一带。
见陈绍没有主动来迎接,他心中不是很开心。
但是想到陈绍如今的势力,又觉得很是正常。
正在他揣摩陈绍意思的时候,得到消息,说是陈绍去雁门关了。
刘光世心中舒了口气,莫名地觉得有些轻松。
不是看不起自己就行。
尽管他未必会承认,但其实他真的很在乎这个。
他的大本营鄜延路,紧邻横山,所以刘光世比任何人都知道陈绍如今的实力有多雄厚。
别人都说陈绍听调不听宣,有不臣之心,唯有刘光世知道,人家陈绍是真够意思了。
趁着女真南下,他直接在西北称帝,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当然,也不排除他的胃口比较大,不想做第二个西夏。
既然陈绍不在,前方军情又紧急,刘光世便催着人马继续东进。
这一路上的急行军,又得躲着庄稼地,很多士卒都疲惫不堪。
他们鄜延军不像陈绍的手下,有那么多的马匹,士卒们单纯是靠双腿行军。
还要背负那么多的物资。
结果刘光世一路上,还如此奢靡,光是给他带享受之物的驮马,就和全军运送物资的差不多了。
等过了太原府,在平城一带时候,有的军士实在受不了了。
他的双腿都已经浮肿,实在耐不得疼痛,干脆丢了手中器具就朝地上四仰八叉一躺,破口大骂:
“俺家多少辈男丁都随着他刘家上阵,为了他们死了爹,又死了兄。就是老刘相公,也没有这般模样作践俺们这些兵!
直娘贼,渡河出兵以来,吃不饱穿不暖,什么军械都要俺们自背着走长路。
现下俺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扎营,他倒是直娘贼地吃嫩羊,喝好酒!上好的驮马,拉着几十个娘们供他玩乐。原本该驮马拉着的军械,却要俺们大头兵来背!
囚攮的谁愿意辛苦卖命谁去,俺不走了,俺是贱命一条没其他本事,就只能在这儿躺着快快活活睡他娘!”
其实过了这一带,马上就要接战了,想到自己如此苦逼,还要去和女真人拼命,给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小刘相公赚功劳。
很多将士都心怀不满,只是不敢发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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