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0章 等待开春 (第1/2页)
天还没亮透,二丫就醒了。窗纸泛着青白,院里的鸡刚叫过头遍,油坊的老钟在风里轻轻晃,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她摸了摸枕边的长命锁花样,布面已经被摩挲得有些软,金线在暗处泛着微光。
“醒这么早?”周胜翻了个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往二丫那边凑了凑,鼻尖蹭到她的发梢,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油菜花香——那是她用新榨的菜籽油泡的香包,挂在床头快一个月了。
“惦记着那长命锁呢,”二丫坐起来,往灶房方向看了看,“胡大婶说三小子爱啃东西,得把珍珠缝牢实,别让他抠下来吞了。”她披上衣裳,“我去烧点热水,泡点糯米汤,浆布用,这样绣出来的锁挺括。”
周胜也跟着起来,帮她拿过鞋:“我去劈点柴,灶膛里的火怕是灭透了。对了,今天得去石沟村借放大镜,顺便看看他们的新滤油机,陈老师昨天捎信说试机了。”
二丫刚把锅坐上,院门外就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胡小满的声音像只小雀:“二丫姐!俺娘让俺送新蒸的米糕来,说给你垫垫肚子!”
开门一看,胡小满挎着个竹篮,篮里的米糕冒着热气,上面撒着层桂花,香得人直咽口水。“俺娘说,用新井的水蒸的,比以前甜,”小满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二丫姐,长命锁绣得咋样了?俺能去看看不?”
“刚描好形,”二丫笑着往她手里塞了块米糕,“去看吧,别碰丝线,金贵着呢。”
小满踮着脚跑到绣房,很快又跑出来,眼睛瞪得溜圆:“二丫姐!你绣的锁边跟用尺子画的一样直!那金线闪得晃眼,比庙里的佛像还亮!”
二丫被说得脸红,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就你嘴甜。对了,让你娘有空来拿两斤新油,张婶说她家的油快吃完了。”
早饭刚摆上桌,石头就背着个布包来了,包里鼓鼓囊囊的。“周哥,二丫姐,”他把布包往桌上一倒,滚出几个黄澄澄的梨,“俺娘种的酥梨,刚摘的,甜得很。陈老师让俺来喊你们,说滤油机滤出的油能照见人影,让你们去开开眼。”
“这梨看着就解渴,”周胜拿起一个擦了擦,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下巴流,“甜!比去年的甜!二丫,吃完饭咱就去,正好借张婶的放大镜。”
二丫把梨核扔进鸡窝,笑着说:“你慢点吃,没人抢。石头,你们村的新碾盘用着咋样?上次说碾出来的粉细,做糕好吃不?”
“好吃!”石头拍着胸脯,“俺娘用新粉蒸的枣糕,软得能捏出水,陈老师媳妇带了块给镇上的糕点铺,掌柜的直咂嘴,说要跟俺们订粉呢!”
往石沟村走的路上,日头慢慢爬上来,把路两旁的野草照得发亮。石头边走边说:“周哥,俺们村的滤油机是二柱子表哥帮忙装的,他说这机器有三层滤布,最细的那层比纱布还薄,能把油里的渣子滤得干干净净。”
“那敢情好,”周胜说,“咱油坊也该添一台,省得总等油沉淀,耽误送货。二丫,你说呢?”
二丫正低头看路边的野花,听见这话抬头笑:“你做主就好,俺不懂机器,只知道滤得清了,油看着体面,买的人也多。”她摘了朵紫色的野花,别在辫梢,“张婶家的放大镜放哪儿了?别到时候找不着。”
“在她绣筐里,”石头说,“上次借俺妹子用,还回去时擦得锃亮,张婶说那是她陪嫁的物件,宝贝着呢。”
到石沟村时,油坊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都在看那台新滤油机。机器亮晶晶的,接油的陶罐里,油清亮得像水,映着人的影子,连眉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陈老师正拿着个勺子舀油,见他们来,赶紧喊:“胜儿,二丫,快来尝尝!这油拌凉菜,不用放醋都爽口!”
周胜凑过去闻了闻,清冽的香气里带着点菜籽的本味,比普通的油多了层鲜灵。“真不错,”他赞道,“比咱沉淀三天的油还清。陈老师,这机器贵不?”
“不贵,”陈老师笑着说,“二柱子表哥找的熟人,比市价便宜两成。你要是想买,我让他再跑跑,保准划算。”
二丫没凑过去看机器,拉着张婶往她家走:“婶子,借您的放大镜用用,绣长命锁得缝珍珠,眼儿太小,穿不过线。”
张婶笑着把放大镜找出来,黄铜的边框,磨得发亮:“这物件跟着我二十多年了,当年给人绣嫁妆,全靠它。你用着仔细点,镜片别碰着。”她指着二丫辫梢的野花,“这花好看,配你这丫头正好。”
二丫谢过张婶,拿着放大镜往油坊走,刚进门就被滤出的油惊了下——那油装在玻璃瓶里,阳光照进去,竟泛着淡淡的蓝,像雨后的天空。“这油咋还带色?”她好奇地问。
“陈老师说这叫‘冷光’,”石头凑过来说,“好油才有这色,差的油就发乌。二丫姐,你看这油亮不亮?绣到布上肯定好看。”
二丫心里一动,忽然想绣朵用这种油色的花,蓝盈盈的,像浸在水里。她掏出放大镜,对着阳光看,镜片下的布纹变得粗粗的,针脚能看得清清楚楚。“这玩意儿真管用,”她笑着说,“比眯着眼瞅强多了。”
正热闹着,刘师傅扛着个木牌过来了,上面写着“石沟油坊”四个大字,红漆描的边,看着喜气洋洋。“给油坊挂个新招牌,”刘师傅把木牌往门楣上挂,“周小子,你家油坊要不要也做一个?我认识个漆匠,手艺好得很。”
“等忙完这阵就做,”周胜帮着扶梯子,“得比你们这个气派,好歹咱是‘油状元’。”
陈老师媳妇端来盆新摘的草莓,红得像玛瑙:“尝尝,刚从地里摘的,用滤过的新油拌了点糖,甜丝丝的,还不腻。”
二丫尝了一颗,草莓的酸混着油的香,竟格外爽口。“这吃法新鲜,”她笑着说,“回去俺也试试,用咱的新油拌。”
日头爬到头顶时,周胜和二丫才往回走。二丫把放大镜小心翼翼地包好,揣在怀里,像捧着件宝贝。周胜扛着块新碾的菜籽饼,是陈老师硬塞的,说让二丫娘喂猪,“催肥得很”。
路上,二丫忽然说:“周胜,咱也买台滤油机吧,你看那油清亮的,装在玻璃瓶里,再配上我绣的油布,肯定能卖上价。”
“正有这心思,”周胜说,“等把胡大婶的长命锁绣完,我就去找二柱子表哥,问问机器的事。对了,王掌柜说下周赶集有苏绣图谱,你要不要早点去?”
“当然要去,”二丫眼睛一亮,“听说苏绣的针脚比头发丝还细,得去学学。你说,咱要是学会了,绣出来的油布是不是能卖得更贵?”
周胜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我家二丫的手艺,学啥都快。”
两人慢慢往回走,影子被太阳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远处的打谷场上,有人在扬场,金黄的谷粒在空中划出弧线,像撒了把碎金子。二丫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天边:“你看那云,像不像块蓝油布?上面还有朵大棉花,跟珍珠似的。”
周胜抬头看,天边的白云真的像朵大棉花,衬着蓝蓝的天,好看得很。他握紧二丫的手,两人的脚印在土路上慢慢挪,像串没写完的诗。
离油坊还有半里地,就听见胡小满的大嗓门:“二丫姐!周哥!你们可回来啦!俺娘把午饭都热两回了!”
油坊的烟囱里飘出了烟,灶房里的香味混着新榨的油香飘过来。周胜知道,锅里肯定炖着豆角,是二丫娘早上送来的,用新榨的菜籽油炒的,香得能让人多吃两碗饭。二丫的绣房里,长命锁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光,等着她回去,一针一线,把日子绣得更结实,更亮堂。
这日子啊,就像滤过的新油,看着清,摸着暖,闻着香,还有着说不尽的长。
二丫刚把长命锁的最后一颗珍珠缝牢,院门外就传来了胡大婶的笑声:“二丫妹子,锁绣好了没?三小子今天格外精神,正等着戴呢!”
她赶紧放下绣绷,用软布擦了擦锁面——金线勾勒的锁身泛着温润的光,珍珠嵌在镂空的花纹里,既不扎手,又晃得人眼晕。“婶子进来吧,刚绣完!”二丫把长命锁挂在竹钩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金线上的反光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胡大婶抱着三小子走进来,怀里的娃穿着红肚兜,小手抓着个拨浪鼓,看见墙上的光斑,咿咿呀呀地伸着手要抓。“你看这孩子,”胡大婶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打小就贪亮,这锁给他戴,再合适不过。”她凑近看锁,忽然指着珍珠间的纹路惊叹,“这‘回’字纹绣得真齐!线脚比头发丝还细,二丫妹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绝了。”
二丫红了脸,把锁摘下来,轻轻系在三小子脖子上。珍珠贴着娃温热的皮肤,金线瞬间有了生气,仿佛在呼吸。三小子不闹了,盯着胸前的锁看,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珍珠,发出“咚”的轻响,逗得众人直笑。
“对了,”胡大婶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包里掏出块蓝印花布,“前儿赶集买的,你看这花色,做件小褂子配锁,是不是正好?”布上印着缠枝莲,靛蓝色在阳光下泛着沉静的光,和金红色的锁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奇异地和谐。
二丫摸着布料的纹路,指尖能感受到棉线的粗糙质感:“这布厚实,做夹袄正好。婶子要是不嫌弃,我来裁吧,正好试试新做的纸样。”
“那可太好了!”胡大婶把布递过去,“我这双糙手,别糟蹋了好料子。三小子能穿你做的衣裳,是他的福气。”
正说着,周胜扛着根新锯的木头进门了,额头上还挂着汗:“二丫,看看这木料!李木匠说这是老枣木,做绣绷结实得很,用个十年八年没问题。”他把木头往地上一放,“咚”的一声,震得桌上的针线盒都跳了跳。
木头的横截面泛着深红,纹理像水波似的层层叠叠。二丫蹲下来摸了摸,触感温润,带着淡淡的枣香:“确实是好料,比之前的杨木沉多了。等李木匠刨光了,我就把那幅‘百子图’挪过来绣,省得老担心绷子晃。”
周胜用袖子擦了擦汗,瞥见墙上挂着的滤油机图纸:“下午我去趟二柱子家,问问机器的事。陈老师说他表哥后天来镇上,正好能搭个话。”
“去吧去吧,”二丫把蓝印花布叠好,“顺便给张婶带两斤新滤的油,上次借放大镜还没谢她呢。对了,记得买两串糖葫芦,石头说三小子看见别家娃吃,眼睛都直了。”
周胜应着往外走,刚到门口又回头:“晚上想吃啥?我捎点肉回来?”
“不用,”二丫笑着挥手,“缸里还有腌菜,蒸点窝窝就够了。省着点,等机器买回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胡大婶在旁看着,悄悄对二丫说:“你俩这日子,过得比蜜还甜。周小子实诚,你心细,真是天生一对。”
二丫的脸更红了,低头摆弄着蓝印花布的边角,没接话。窗外的蝉鸣渐起,阳光把枣木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绣绷上,像给那幅没绣完的“百子图”,添了道暖融融的金边。
周胜到二柱子家时,院里正热闹——二柱子表哥正蹲在磨盘旁,给几个后生讲滤油机的原理,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图纸,嘴里念叨着“滤网目数”“出油压力”,听得众人直点头。
“表哥!”周胜喊了一声,手里的油罐晃出淡淡的油光。
二柱子表哥抬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来得正好!我正说去找你呢。这机器我跟厂家问了,能分期付款,先付一半,剩下的三个月内结清,利息算我的。”他接过油罐,打开闻了闻,眼睛一亮,“这油滤得够清!比镇上油坊的强多了,你家要是用上机器,保准能抢大半生意。”
周胜蹲在他旁边,看着地上的图纸:“我也不懂这些门道,就想知道,这机器费电不?咱村的变压器老跳闸,别到时候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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