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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府门深,初试啼声

第十四章 府门深,初试啼声 (第1/2页)
  
  县城比苏砚想象的要大,也要……陈旧。
  
  青灰色的城墙有些斑驳,墙角生着厚厚的青苔,墙头杂草在秋风里瑟瑟发抖。城门洞开,进出的百姓、挑夫、车马络绎不绝,带起经年累月的尘土,在午后的阳光下缓缓飞扬。空气里混杂着牲口气味、食物的焦香、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市井的喧嚣与陈腐。
  
  马车随着人流进了城。街道不算宽敞,两侧是高低错落的瓦房、木楼,招牌幌子挑得老高,上面写着“酒”、“茶”、“布”、“当”之类的字。行人衣着比村民鲜亮体面些,但也多是粗布麻衣,偶有绸缎衣衫的,也都行色匆匆。街边蹲着卖菜的、补锅的、算命看相的,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哭闹声混成一片,嘈杂得让习惯了山村寂静的苏砚微微有些不适。
  
  他隔着车帘缝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座陌生的县城。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进入“城市”。规模不大,但五脏俱全,是不同于封闭山村的、另一种形态的人类聚居地。信息更密集,规则更复杂,危险……也可能更多。
  
  马车在有些颠簸的石板路上行进了约莫一刻钟,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街面整洁了些,两侧的宅院也明显更高大齐整,门楣上大多挂着匾额,写着“X府”、“X宅”字样。行人和摊贩都少了,透着一股子官宦区域的肃穆。
  
  最终,马车在一座气派的府邸前停下。朱漆大门,铜钉铮亮,门前蹲着两座不算威武、但打磨得光滑的石狮子。门楣上悬挂着黑底金字的匾额——“县尊府”。字迹端正,透着股官家威严。
  
  周管事早已下马,亲自上前叩响了门环。侧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个门房脑袋,见是周管事,连忙将门打开,点头哈腰。
  
  “道长,请。”周管事回身,对已下了马车的苏砚做了个手势,态度依旧恭敬,但进了这道门,似乎又多了几分主家的矜持。
  
  苏砚(此时已切换至“尘微子”人格,神情淡然中带着几分方外之人的疏离,微微颔首,整了整并无线头的道袍下摆,迈步走进了县尊府的侧门。
  
  入门是影壁,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一个颇为宽敞的庭院,青砖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庭中植着几株松柏,修剪得整齐,透着股刻板的生机。左右是抄手游廊,连接着前厅、厢房等建筑,飞檐斗拱,虽谈不上雕梁画栋,但也比山村房舍精致了不知多少。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夹杂着书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道长请稍候,容在下先去通禀老爷。”周管事将苏砚引至前厅外,让他在廊下稍等,自己则整了整衣冠,快步进了厅内。
  
  苏砚站在廊下,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四周。庭院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被高墙过滤过的市井喧嚣。几个穿着统一青色短褂的下人,远远地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偶尔瞥过来的目光带着好奇,但很快又低下去。规矩森严。
  
  怀中的天机宝鉴安静如常,但苏砚能感觉到,自己左胸处镜印的感应,似乎比在马车里时,更加清晰、稳定了一些。这里距离山村应该已接近百里极限,但镜印未触发警报,看来周管事说的“九十二三里”大致不差。这让他心中稍定,至少暂时不用担心秦墨突然现身。
  
  很快,周管事从厅内出来,脸上带着笑容:“道长,老爷有请。这边走。”
  
  苏砚随他步入前厅。厅内陈设简洁而庄重,一水的硬木家具,墙上挂着字画,多是些“明镜高悬”、“勤政爱民”之类的箴言。上首主位坐着一人,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蓄着三缕长须,头戴方巾,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藏青色直裰,手里端着一盏茶,正抬眼向门口望来。正是本县县尊,陈文远。
  
  苏砚(尘微子)上前几步,不卑不亢地打了个稽首:“山野散人尘微子,见过县尊大人。”
  
  陈文远放下茶盏,目光在苏砚身上打量。这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沉静的审视,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骨子里去。苏砚能感觉到,这和陈墨那种基于力量的冰冷审视不同,这是一种基于人情世故、官场阅历的掂量。
  
  “道长不必多礼,请坐。”陈文远声音温和,指了指下首的椅子,“久闻道长之名,于山野小村显圣手,解民倒悬,更得玄镜司秦巡风使青眼,实乃我县城附近难得的方外高人。今日冒昧相请,实是府中有些疑难,俗世医巫束手,不得已劳烦道长仙驾,还望道长莫怪。”
  
  话说得客气周全,既点了苏砚的“事迹”和“背景”(玄镜司),又说明了请他的原因(疑难,医巫束手),还把自己的姿态放得不低(冒昧、劳烦)。不愧是官场中人,言语滴水不漏。
  
  “大人言重了。”苏砚在椅子上坐了半边屁股,保持着恭敬而不谄媚的姿态,“贫道微末伎俩,当不得‘高人’二字。玄镜司秦大人明察秋毫,不过是就事论事。至于府中之事……不知大人可否明示,究竟是何等疑难?贫道也好斟酌,是否力有能逮。”
  
  他先自谦,再将秦墨的“认证”归于“就事论事”,撇清关系,最后将话题引向正事,同时留了余地——我没打包票,得先听听。
  
  陈文远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说来惭愧,乃是内宅之事,颇有些……难以启齿。”
  
  他挥了挥手,厅内侍立的两个丫鬟和门口的下人,立刻无声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周管事在旁伺候,并将厅门轻轻掩上。
  
  厅内光线暗了些,气氛也似乎凝重起来。
  
  “是拙荆。”陈文远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与忧虑,“月余之前,忽染怪疾。白日里尚可,只是精神倦怠,茶饭不思。可一入夜,便……便噩梦连连,惊悸不安。时常于梦中呓语,所言皆是些……阴森可怖、荒诞不经之语。更有时,夜半惊醒,称见窗棂外有黑影窥视,或闻房中异响、女子啜泣之声。然下人彻夜守护,点灯查验,却又一无所见。”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请了城中数位名医,汤药服了无数,皆言脉象虚浮,心神不宁,乃思虑过度、气血两亏之症。开了些安神补益的方子,初时稍有效用,可不过三五日,便又复如故,甚至……更重了。也请过几位颇有名声的法师、神婆,做了几场法事,贴了些符箓,亦是无效。拙荆被这怪疾折磨,日渐消瘦,神思恍惚,老夫……唉。”
  
  他叹了口气,忧色更浓。旁边的周管事也垂下了头。
  
  苏砚静静听着,脸上保持着适度的凝重和关切,心中却已飞快地分析起来。
  
  噩梦,惊悸,幻视幻听(黑影、异响、啜泣)……典型的焦虑、惊恐障碍,或严重神经衰弱的症状。在这个时代,容易被归结为“邪祟侵扰”、“丢魂”之类。陈文远请了名医和法师都无效,说明症状可能比较顽固,或者……有别的诱因未被发现。
  
  生理疾病?心理问题?环境因素?还是……真的涉及“超自然”?
  
  “不知尊夫人病发之前,可曾受过惊吓?或府中、城中,有无其他异常之事发生?”苏砚问道。这是常规问诊思路。
  
  陈文远摇头:“并无。拙荆素来娴静,深居简出。那日前,亦只是寻常居家,未有特别之事。府中上下,也一切如常。”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只是……据贴身伺候的嬷嬷说,病发前一两日,拙荆似曾提过,夜间偶闻后园竹林风声有异,如泣如诉,但当时并未在意。”
  
  后园竹林?风声有异?苏砚记下这个细节。
  
  “不知贫道可否为尊夫人诊视一番?”苏砚提出要求。光听描述不够,他需要亲眼看看病人状态,更重要的是,需要用天机宝鉴的绿键“扫描”一下,看看能否发现什么肉眼不可见的异常。当然,这必须在极度隐秘、且确认镜印不会剧烈反应的情况下进行。
  
  陈文远似乎有些为难:“这个……拙荆如今精神不济,怕惊了外人,反而加重病情。且男女有别,恐有不便……”
  
  “大人,”周管事在一旁低声提醒,“道长乃方外之人,又精通医理玄术,或可隔帘诊脉,以观气色?”
  
  陈文远想了想,点点头:“也罢。便有劳道长。周管事,你带道长去后宅花厅,请夫人移步,隔帘一见。切记,勿要惊扰。”
  
  “是。”周管事应下,对苏砚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长,请随我来。”
  
  苏砚起身,对陈文远拱了拱手,随周管事出了前厅,转向府邸深处。
  
  穿过两道月洞门,绕过一片小巧的假山水池,来到一处更为幽静雅致的院落。院中花木扶疏,一座四面通透的花厅临水而建。厅内已摆好了屏风,屏风后隐约可见一张软榻的影子。几个穿着体面的丫鬟嬷嬷垂手侍立在厅外廊下,见周管事领着苏砚过来,纷纷敛衽行礼,目光好奇地瞟向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道长”。
  
  “道长请在此稍候,夫人片刻即到。”周管事将苏砚引入花厅,让他在屏风前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退到厅外等候。
  
  厅内很安静,只有窗外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和隐约的流水声。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檀香,似乎是为了安神,但闻久了,反而让人有些胸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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