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阙》 (第1/2页)
景祐三年秋,渝州书生沈怀素赴考落第,归舟过瞿塘,忽见崖壁隐现朱文。攀藤视之,乃天然石罅成“大千阁”三字,内有檀木匣函《冰兔集》孤本。是夜泊船鬼城,灯下展卷,墨香挟霜气扑面而来。
卷一琼津裂
“明郎归故里,冰兔碎琼津。”
永徽十七年冬,御史中丞裴明郎贬谪琼州三年后,奉密诏星夜还朝。腊月二十三,漕船至汴河七里渡,忽见月轮中迸出琉璃色裂纹,如冰玉乍破,银津倾天。岸上拾遗童子皆唱:“冰兔碎,琼津裂,云镜开,真龙灭。”
裴明郎按剑疾行入宫,但见紫宸殿前立着个蓑衣人——正是三年前因“河图案”流放岭南的司天监少监苏淇光。两人相顾无言,唯见殿角铜鹤口中徐徐垂下素绢,上书二十字:
“云镜淇光水,琉璃漫野新。初登大千阁,凭眺逸魂神。”
“苏兄,”裴明郎掸去肩上月光,“圣上何在?”
苏淇光自怀中取出一面透光铜镜。镜中映出垂拱殿:三十六岁的新帝李昀正以金杵捣药,丹炉青烟化作八条小龙,钻入殿柱蟠螭口中。檐角铁马骤响如磬,皇帝忽然回首——镜面“砰”然龟裂。
寅时三刻,掌印太监捧出诏书:着裴明郎即刻赴琅琊郡,督建海上“大千阁”。满朝哗然。工部尚书崔璞当庭冷笑:“蓬莱求仙,秦皇旧梦。今河朔饥荒,西夏犯边,却耗百万缗造镜阁,岂非亡国之兆?”
裴明郎伏地接旨时,瞥见黄绫边缘沾着星点绿蘋汁——那是御池独有的荇菜。
卷二隐沦书
大千阁建于琅琊台东海墟。工匠潜至十丈深处,得沉船龙骨为基,珊瑚筑墙,蚌壳为瓦。阁成之日,裴明郎独登第九层“云镜厅”。
北窗含泰山,南牖纳吴楚,东轩吞渤海,西槛吐昆仑。中央悬一面丈二“周天镜”,竟将九州城池、市井巷陌尽收其中。镜中忽现奇景:东京汴梁的理学家程颐在书院讲“格物致知”,衣袖却抖落波斯金币;杭州知府苏轼题写惠民药局匾额,砚台下压着青苗债券;终南山隐士陈抟一梦三十六日,枕边《易经》夹着枢密院密函。
裴明郎悚然而悟,提笔在镜背题诗:
“儒术久闲用,诗情蒙垢尘。起馀怀有子,普世岂无人。”
墨迹竟渗入镜面,化作流云散去。是夜狂风摧阁,晨起时,镜中映出的已是三年后景象:朝堂朱紫尽换,江湖烽烟四起。最奇者,苏淇光竟在终南瀑布下结庐,门悬木牌“水月仙游处”。
裴明郎弃官往寻。至终南山,但见苏淇光正与樵夫对弈,棋枰以青苔为界,石子作子。见故人来,苏淇光推枰长吟:
“朝廷稀松柏,江湖厚隐沦。仙游忽来去,轮替复冬春。”
言罢掷出一卷《河图洛书衍义》。裴明郎展卷至末页,赫然见永徽十五年春,自己弹劾司天监“妄言天象”的奏章草稿。原来当年那场震动朝野的“河图案”,始作俑者正是时任监察御史的裴明郎。
“苏兄早知是我...”
“知又如何?”苏淇光劈竹煮泉,“若无那场流放,苏某怎会勘破云镜之秘?裴兄又怎会督造大千阁?”
泉沸时,竹筒内浮起一片琉璃瓦——正是大千阁顶的螭吻残片。
卷三绿蘋谋
裴明郎携瓦片潜入汴京。昔日御史台同僚皆避如蛇蝎,唯翰林学士苏舜钦深夜叩门,袖出一卷《海内异器图》:“此物出自波斯占星师,名‘轮回晷’,可照三世因果。”
两人潜至金明池废殿,按图索骥,竟在藻井暗格发现铜晷。月光透窗时,晷针指向池中枯荷。裴明郎踏冰挖掘,铁锹触硬物——是永徽帝御用鎏金砚,内藏血诏:
“朕闻大道如砥,明晦有时。今炼外丹误服汞毒,大渐之期,特敕裴卿:大千阁非为观星,实乃镇海眼。阁底珊瑚礁下,锁着前朝‘绿蘋龙脉’。朕崩后三月,可启龙脉,助太子革新弊政。”
署名日期竟是两年前。裴明郎浑身战栗:若圣上三年前已崩,如今垂拱殿中是谁?
苏舜钦忽指池面倒影:东北角观稼殿亮起烛火。二人逾墙窥看,只见“皇帝”正对铜镜敷粉,人皮面具半褪,露出清癯真容——竟是因谋逆被诛的前太子少师、理学大家周敦颐!
假皇帝对镜自语:“莲出淤泥,朕出寒门。当年尔等嫌朕倡‘太极说’是怪力乱神,今借永徽皮囊行新政,三载垦荒增田七万顷,市舶税收翻倍。孰为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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