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谶》 (第1/2页)
一、谶起琼津
永昌三年冬,汴河封冻如琉璃带。寒月当空时,有客青衫负剑,踏冰而至洛阳城南。守卒提灯照见来者眉目,惊得倒退三步——竟是三年前投水而亡的状元郎,苏明琅。
“冰兔碎琼津。”苏明琅呵出白气,念出这句当年离京前写在御史台粉壁上的残诗。此刻月轮正映在冰裂处,碎玉般的光刺得人眼疼。
更夫敲过三更,苏明琅已立在大相国寺后的废园中。老仆苏忠举着风灯颤抖照他脸,忽地跪倒:“真是郎君...可那日明明从汴河捞起了...”
“捞起了紫袍玉带,是不是?”苏明琅扶起老人,袖中滑出一物。苏忠就灯看时,是半块羊脂玉佩,裂纹处沁着暗红,正是当年御赐状元及第时一分为二的信物。另一半该在苏明琅投水前赠予的恩师、当朝太傅陈守仁手中。
“陈公何在?”
苏忠老泪纵横:“郎君‘仙游’后第三个月,陈公请辞还乡,船至瓜洲渡...连人带船烧成了琉璃盏。”
风灯骤然暗了暗。苏明琅仰面,见一片薄云掠过月轮,云边泛起奇异的彩晕,正是诗里“云镜淇光水”的天象。他忽然轻笑:“原来老师早将谜底写在诗里——云为镜,水为鉴,琉璃漫野时,该是真相大白日。”
二、大千阁谜
次日冬至,宫中赐宴大千阁。这七重楼阁新漆未干,是先帝临终前下旨所建,说是要“凭眺逸魂神”。苏明琅白衣散发直入宴厅时,满朝朱紫仿佛见了鬼。
御座上,年轻的天子执杯的手稳如磐石:“苏卿别来无恙?”
“蒙陛下挂念,臣在阴司读到好诗,特来相和。”苏明琅从怀中掏出一卷焦边诗稿,“此乃三年前臣投水前夜,与陈太傅唱和之作。当日诗成十韵,今只余四韵流传在外——敢问陛下,剩下六韵在谁手中?”
殿中死寂。突然御史中丞王松柏摔杯而起:“狂生!分明是北辽细作假冒,来人——”
“王大人且慢。”苏明琅转身,袖中忽然飞出数十片琉璃,叮叮当当落在蟠龙柱上,竟拼出一幅地图。有老臣眯眼细看,骇然道:“这、这是我朝与辽国边境屯兵图!”
“正是。”苏明琅指其中一点,“此处名‘琼津渡’,三年前冬至,二百名押送军粮的厢兵在此失踪。次日岸边发现粮车,粮袋全换作了琉璃片。”他拾起脚边一片琉璃对着宫灯,“诸公请看,琉璃中可有玄机?”
灯影穿过琉璃,在青砖地上映出极小篆字。宰相吕夷简俯身细辨,脸色渐变:“这...这是陈守仁笔迹!”
地上八字:“儒术久闲用,诗情蒙垢尘。”
天子忽然离座,一步步走下丹陛。他在琉璃地图前蹲下,手指划过那些闪光碎片,停在“琼津渡”三字上:“苏卿可知,你‘投水’后第七日,朕在此处挖出二百具无头尸,皆着厢兵服饰。每具尸身怀揣一片琉璃,琉璃中嵌着一粒黍米。”
苏明琅闭目:“黍者,稷也。稷乃社稷。”
“不错。所以朕建此大千阁。”天子站起,袖中滑出一卷黄绫,“阁成那日,有游方道士在阁顶题诗二句——诸卿可愿一听?”
黄绫展开,朱砂字如血:“长空万里琉璃滑,冰轮碾上黄金阙。”
满殿悚然。这分明应了苏明琅昨夜“冰兔碎琼津”之兆!
三、云镜幻影
宴散时已近黄昏。苏明琅出宫门,见一青衣小童捧锦盒等候:“家主请苏公子赴‘云镜之约’。”
锦盒中卧着一面青铜镜,镜背镌云纹,中心却非钮座,而是一孔。苏明琅举镜对西天,残阳恰从孔中穿过,在宫墙上投出一个光斑。光斑中隐隐有字,他细辨良久,浑身剧震。
是夜,苏明琅独上大千阁第七层。凭栏处,见洛阳城万家灯火竟如琉璃世界,忽然想起陈守仁当年教诲:“儒者当如琉璃,内外明澈,表里如一。”可此刻满城光华里,谁知哪盏灯下藏着噬人阴谋?
楼梯响动。上来的是个抱瑶琴的女子,素纱遮面,唯双眸如寒星。她置琴于案,指尖未触弦,阁中忽然响起琴音。
“陈公的‘无弦奏’。”苏明琅轻叹,“姑娘是陈公何人?”
女子不答,反问道:“苏公子可知‘云镜淇光水’下句何解?”
“琉璃漫野新。”
“新在何处?”
苏明琅一怔。女子掀开琴底暗格,取出一卷画轴。展开时,却是大宋全境图,但见山川城池皆以不同颜色琉璃标注,北境一线猩红刺目。
“三年前,琼津渡二百厢兵所押非粮,而是从辽国换回的十万斤琉璃料。”女子指尖点着地图,“这些琉璃料经特殊炼制,日光下呈青,月光下泛紫,灯火中显红——苏公子不妨想想,何种场合需此物?”
苏明琅脑中电光石火:“祭天!冬至祭天需琉璃器,日光下承天青,月下映紫微,火中照赤帝...”他倏然住口,因想起今年祭天本该由天子亲祀,三日前却突染风寒改由宰相代祭。
女子颔首:“那十万斤琉璃料,足够制成三千六百件祭器。但若在祭器内壁以药水绘符,遇热则显形...”她自怀中取出一片琉璃,呵气其上。白雾朦胧中,琉璃内竟浮出金丝般的纹路,细看是八个反字:“天命不祚,易鼎改元”。
“辽国萨满巫术!”苏明琅倒吸凉气,“祭天时燔火炙烤,琉璃内符文显形,届时万千臣民皆见天示异象...”
“不错。但陈公截获此批琉璃料后,连夜命人重炼,将符文改为‘国泰民安,山河永固’。”女子收起琉璃,“此事被朝中内奸察觉,故有琼津渡灭口案。那二百厢兵实是陈公死士,押运的早已是普通琉璃。真料藏在别处。”
苏明琅急问:“藏在何处?”
女子指地图上一点。苏明琅俯身细看,浑身血液几乎冻结——那处标注,赫然是皇陵。
四、陵中棋局
七日后,冬至子夜。苏明琅持天子手谕入皇陵禁地。守陵老宦官提灯引路,穿过享殿时忽然驻足:“苏大人可听过‘琉璃骨’之说?”
灯影摇晃,照见殿中供奉的先帝画像。老宦官幽幽道:“永昌元年,先帝病笃时,有辽国使臣献药,言曰以琉璃粉合丹砂服之,可铸琉璃仙骨。先帝服三月,肌肤果透亮如琉璃。”他转身,眼中闪过诡异的光,“驾崩那夜,整座寝宫灿若琉璃世界,先帝遗蜕竟真的透明如水晶...”
苏明琅背脊生寒:“那遗蜕现在——”
“自是秘不发丧,以檀木假人入殓。真身...”老宦官指向地宫深处,“苏大人要寻的琉璃料,与先帝遗蜕同在一处。”
地宫石门开启时,苏明琅看见了终生难忘的景象——
十万斤琉璃料堆成小山,莹莹生光。光晕中心,水晶棺内卧一人,通体透明如琉璃,五脏六腑隐约可见。而那面容,竟与当今天子有七分相似。
“先帝遗诏在此。”老宦官奉上铁函。苏明琅展开绢诏,只读三行便天旋地转:
“朕自知中巫蛊之术,蜕为此形。然此琉璃骨乃天赐良机,可施‘偷天换日’之计。着陈守仁密炼十万斤琉璃料,悉数制成朕之法身,分藏天下名山。待辽国以巫术乱我祭天时,三千六百法身同现异象,则天下皆知朕已登仙,当庇佑大宋国祚...”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琉璃谶”!先帝以身为饵,要借敌国巫术,演一场震惊天下的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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