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解惑 (第1/2页)
暮春的风带着新抽的柳丝气息,穿过青石板铺成的窄巷子,轻轻撩动着书院里褪色的竹帘。檐下悬挂的铜铃被风拂过,发出细碎清越的声音,与屋内琅琅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成为小镇最温柔的晨曲。
苏墨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指尖还残留着松烟墨的淡淡清香。他刚在宣纸上写下“学而时习之”五个刚劲有力的楷书,墨迹未干,氤氲出一层朦胧的光泽。眼角余光瞥见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捧着书本站了起来,系着红绳的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着,像是两只蝴蝶振翅欲飞。
“先生‘学而不思则罔’,可思而不学呢?”“小姑娘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的手中的竹简被她攥得微微皱起了皱纹。”
周围的孩子顿时安静下来,纷纷侧过头来看苏墨。这些孩子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才刚刚够得着穿着补丁的粗布衣服,却都端端正正地坐着,目光中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专注。苏墨放下笔,起身走到小女孩身边,温热的手掌在她头顶轻轻揉,指尖碰到柔软的发丝:“想而不学,就是这样。”就像你想种桃树,只想着来年怎样才能摘到甜美的桃子,却不肯学选种、松土、浇水、施肥的方法,甚至连桃树要经过冬、夏两个季节才能结出果实都不知道,最后自然什么也得不到。”
他顿,目光扫过了满堂的学生,声音温和却有力:“学为思为枝。”没有根基的枝干,风一吹便折;没有枝干的根基,就永远无法成长为参天大树。你现在读的书,都是前人留下的经验,如果只是死记硬背,而不去揣摩其中的道理,那就像盲人摸象一样;可如果只是空想却不肯读书积累,那就是空中楼阁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眉头轻轻蹙,又很快舒展开来,蹦蹦跳跳地回到座位上,用小木棍在泥土地上一画地写着“新”字。苏墨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漫过如水的温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绣着一道淡青色的玄纹,是青玄宗弟子的标志。
三年前,他还是青玄宗内部潜心修炼的弟子,每天与丹炉、剑谱相伴,经脉中灵气流转的触觉,曾经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慰藉。师傅玄机子是修真界公认的智者,观星卜卦从无差错,识人更是以精准著称。一日,师父唤他到观星台,指着天边那颗虽不耀眼却恒常明亮的星辰说:“墨儿,你根骨虽好,却非嗜杀好斗之辈,心中藏着悲悯苍生之心。”你有一种‘通达明理’的大帝之姿,只是这位‘大帝’,不是登临绝顶俯视众生,而是俯身于天地之间,将人的心灵点亮。”
当时的苏墨还纳闷,只觉得师父的话玄之又玄。直到师父递给他一封推荐信和半袋碎银子,让他下山创办书院时,才隐隐约约窥得一丝方向。“去罢”,师父拍着他的肩,白须迎风飘动,“修真不是闭门造车,真正的大道,藏在人间烟火之中。””
他就是带着这样的嘱托,来到这个叫“望川”的小镇。初到时,正值深秋,枯黄的落叶铺满街道,镇中心的老槐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灰蒙蒙的天空。他沿着泥泞的土路打听,有人愿意送孩子去读书,得到的却是一张张或嘲讽的面孔。
“看书?”能当饭吃?“卖豆腐的王姨一边麻利地切着豆腐,一边撇撇嘴,我家狗蛋跟着他爹学做豆腐,年底就能攒钱娶媳妇,读书有这用?””
“就是张书生读了一辈子书,最后也不是穷得叮当响,病死在床上也无人问津。””蹲在墙根晒太阳的李老汉磕着烟袋锅,语气里满是不屑。
苏墨没有辩驳,只是在镇子东头租下废弃的土地祠作为书院。那屋子四处漏风,墙角结着蛛网,房顶的瓦片缺了好几块,下雨天还能接上半盆雨水。他自己动手糊了扫积灰,又从山里砍了些竹子,劈成竹片,搭了几张简易的课桌、长凳。一切收拾停当,书院的牌子刚挂出来,第一天只来了三个孩子。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瘦高的男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短外套,手里还牵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身后还跟着拖着鼻涕的男孩。“我我来,说先生如果讲得不好,明天就不让我来了。”“瘦高的男孩梗着脖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就是后来带头去找粮贩子讲理的那个石头。”他身边的小丫头是邻居家的阿瑶,也就是刚才提问的小女孩,而那个拖着鼻涕叫柱子的男孩则是被镇里的收留的孤儿。
苏墨笑着给他们每个人倒了杯热水,水是他早上从山涧里挑出来的,清冽甘甜。他不急着讲论语,而是从怀里掏出三个野果,红彤彤的山楂果,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诱人的光彩。“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个水果是红色的呢?””他举起山楂果问道。
三个孩子愣,石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是因为熟了?”“柱子怯怯地补了一句:山上的野果熟了了。””阿瑶则眨着眼睛,小声说:“可能是太阳晒的?”
苏墨笑着点头:“你们都说得头头是道。”果实熟了会变红,因为其中的糖分比较多;太阳晒多了,糖分积累多了,就更甜了。这就像人读书,读得懂得多,就像果子积累了糖分,就会变得更‘甜’——也就是更懂道理。”他把山楂果分给孩子们,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啃着,酸得眯起眼睛,却又舍不得吐掉的样子,眼底泛起笑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墨的班也渐渐有了名气。他从不说那些晦涩难懂的大道理,总是将经书中的智慧融于小镇的日常之中。讲“仁”李时候,他说起邻居张张阿姨李丈夫早逝,自己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却每天天不亮就帮独居李李奶奶挑水,冬天还帮她劈柴。“‘仁’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见人难,伸手扶一把,心中装着别人。””他说。
在讲“信”的时候,他说起了在镇上开杂货铺的王大爷。有一一位客人买东西多给了钱,王大爷发现后,拿着钱追了半条街才追上客人。有人说他他却笑着说:“人家买东西都是信任我我辜负不了这份信任。””苏墨看着台下的孩子,轻声道:“‘信’就是说话算话,做事坦荡,让别人觉得你可靠,就像王大叔那样,大家都愿意去他店里买东西,这就是‘信’带来的福气。”
他还会带着孩子们上山砍柴时讲“节约又心疼人”,告诉孩子们柴是来之不易的,要倍加珍惜;下河摸鱼时讲“见利思义”,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就算是一条鱼,也要只取自己需要的。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孩子来听课,从三个个个,最后简陋的土地庙挤不动了,连门口都站满了孩子踮着脚听课。甚至有大人干完活,也会拎着锄头凑过来听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离去。
有一次,镇上的铁匠刘大爷听完课后,红着脸对苏墨说:“大爷,以前老觉得欠人家的钱拖着也没事,听您说了句‘信’,才晓得说错了。”我这就去把欠李掌柜的钱还了。”苏墨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知道那些道理,正在像种子一样,在人们心里生根发芽。
这场变故就发生在那个夏天。入夏后,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河水猛涨,冲毁了镇上唯一通往县城的桥梁,不少农田也被冲毁。就在村民愁眉不展的时候,镇上唯一的粮商周老板突然宣布,粮食价格涨了一倍,原来三文钱一斗的大米,涨到了六文钱。
消息传来,镇上炸开了锅!“这不是在抢钱么?”“桥没了,粮食运不进来,他就趁机把价格涨上去,这太黑心了!”“村民们聚集在粮店门口议论纷纷,但没人敢真的上前理论——周老板在镇上经营多年,和县里的政府有些交情,平日里有些跋扈,大家都怕得罪他。”
那天石头刚听完苏墨讲“义”,得知粮价上涨的消息,马上紧握着拳头向书院跑去。他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汗珠,进门就大声问:“先生,周老板这么干,难道不讲‘义气’么?”他只顾自己赚钱,管我们能过日子!”
苏墨正在整理简牍,温颜抬头看他。石头脸上满是怒火,眼睛里却藏着一丝茫然,明明知道周老板做得不对,却不知如何是好。苏墨放下简牍,拉着他坐在板凳上,倒了一杯凉茶给他:“对,‘义’者,宜也。”就是做事要,要顾及别人的情况,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粮食是活命之本,他趁人之危乱涨价,的确失了“大义”。”
“那我们能怎么办呢?”石头追问,语气里带着哭腔,“我娘说家里的米只够吃三天了,六文钱一斗,我们根本买不起。”
苏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书架上抽出一卷书,向《众志成城》那一页翻去。他不念古文,却用通俗的话讲故事:“从前有个村子,被一座山挡住了出路,村里人要修路,但山太大,挖不动一个人,挖不动十个人。”后来村长说,大家一起上,今天挖一点,明天再挖一点,终于把路真正修通了。你说,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大家可以一起做呢?”
石头愣了一下,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因为人有多厉害!””
“对,”苏墨点头,“周老板虽然强势,但做生意全靠大家支持。”如果大家觉得他做得不对,一起跟他,他即使横着,也不能不顾及所有人的想法。就像那座大山,看起来不可撼动,但众人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就可以把山挪开。”
当天下午,石头没有回家,而是召集了书院里十几个相熟的小伙伴。他学着苏墨的样子,给大家讲“众志成城”的故事,讲着周老板如何不讲“大义”地涨价。“明天我们一起到粮店门口,给买粮的讲道理,大家一起找周老板讲理吧!””石头拍着胸脯说,小脸上满是坚定。阿瑶攥着小拳头附和道:“对啊!”我们要让周老板知道,他的错误的!”柱子也用力点头,虽然还是有些怯生生的,却没有退缩。
第二天一早,粮店刚开业,石头就带着小伙伴们站到了大门口。一开始,村民们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孩子,谁也没当回事。直到石头大声说了一句:“周老板涨价不对啊!”先生说,‘义’是替人家着想,他趁我们没粮涨价,这不是在讲‘义’嘛!大家一起找他他一定会把价格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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