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逐鹿 (第1/2页)
残阳如血,洒在紫宸宫外的白玉长阶上,把三百多级的台阶染成凝固的血色。李玄衣提着沾满灰尘的锦袍下摆,每走一步,膝盖便重重地砸在冰凉的玉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声。额头上早已磕得血肉模糊,一颗颗血珠顺着眉骨滑落,在眼角积成殷红的水珠,视线被染得一片绯红,可他还是死死地盯着“紫宸宫”匾额的大殿——这是他最接近功名利禄的地方。
“李师兄,快别磕了!”“守宫小太监王德福手持拂尘,快步上前欲扶,声音里满是不忍,陛下今儿一早召见三位求官修士,连议三时事,这会儿刚休,恐真无精力与君相见。””
李玄衣抬起头,那张曾被誉为“青玄宗第一玉面”的脸,此刻已被泥土和血痕弄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淬火的寒星,死死地嵌在狼狈的脸上,透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坚持。“王公公,”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求你再通融一下。”此为弟子仅存的珍宝,还请您代为告知。”
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鎏金的盒身早已被汗水浸得失去光泽,打开的瞬间,一颗鸽蛋大小的辟尘珠静静漾着着温润的青光——这是当年筑基成功时,师父玄真道长亲赐的法器,能保周身纤尘不染,更能滋养灵力,是青玄宗弟子人人羡慕的宝贝。为了换回这一次面圣的机会,他不仅在宫门外跪了三夜,还把随身带了三年的法器硬塞给了王德福。
王德福瞥了眼锦盒里的辟尘珠,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过,谁让我们家当年在青玄宗外院当过差事,也算跟你有几分香火情。”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家去试试,成都不敢打包票。”
李玄衣重重地叩首,额头磕在玉阶上,溅起的血珠落在锦盒边:“多谢老丈人!”弟子永生不忘您的恩情!”
王德福提着拂尘转身入宫,金灿灿的宫门缓缓合上他的身后,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李玄衣隔离在他渴望的世界之外。风卷落叶掠过长阶,带来深秋的寒意,他蜷缩在冰冷的玉阶旁,早已冻得浑身僵硬,却连揉搓双手取暖的力气都没有——三夜水米未进,仅靠残存的灵力支撑,此刻的丹田,早已空空如也。
他想起三天前离开青玄宗时的情景。师兄弟们聚在山门口,大师兄陆沉舟拍拍他的肩膀说:“玄衣,官场不比宗门,心怀鬼胎,非你莫属。”“他当时满心都是‘四品太史令’的官印,只敷衍地点头,转身就骑着快马直奔京城,连师父在观星台上传过来的‘且慢’二字,都当耳旁风了。”
当时的他,是青玄宗最耀眼的奇才。十岁十五岁二十岁修到后期筑基,是百年宗门难遇的奇才。师父玄真道长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玄衣根骨奇佳,悟性超凡,若能专心致志问道,必有将来大帝之姿。””可他偏偏不喜欢“潜心问道”的清苦,总觉得山间岁月孤寂,唯有朝堂上的紫袍金带、百官朝拜,才配得上自己的天资。
半年前,朝廷开科选拔秀才官员,设“太史令”一职,专门记录贤繁事迹,编纂国史。消息传到青玄宗那里,李玄衣第一个动了心——太史令虽只是四品,却能常伴君侧,更能以修史为名广结权贵,是他步入官场的绝佳跳板。他不顾师父劝阻,立即收拾行囊下山,满心以为凭天资与宗门声望,一定可以轻易得偿所愿。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京城的修士官员多如牛毛,有出身名门的,有为朝廷立过战功的的一个宗门弟子,初出茅庐,连递名帖的资格都没有。折腾了半个月,才托人打听到王德福是近侍,可以接近天子,于是就有了宫门外跪叩三夜的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鎏金的宫门又缓缓打开,门后出现王德福的身影,朝他招手:“陛下愿与君相见,随我们家来。””
李玄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踉跄着跟在王德福身后。穿过层层叠叠的冰冷的地砖映出他狼狈的身影,与四周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路过御花园时,瞥见几位身着华服的修士正倚亭饮酒,其中一位是和他同期下山的宗室弟子,此刻正手捧玉杯,谈笑风生。那人也看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鄙夷,然后转过头去,好像多看了一眼就把自己的眼睛给污了。
李玄衣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他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他会站在比那个男人更高的位置上,让一切轻视他的人俯首称臣。
踏入紫宸宫的那一刻,浓浓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大殿空旷而威严,数十根盘龙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殿中央的龙椅上,中年的天子正把玩着一枚通透的玉佩,目光扫过他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淡漠。
“你是青玄宗李玄衣?”“天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弟子李玄衣,叩见陛下!”李玄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住冰凉的金砖,连大气都不敢喘。
“听说您在青玄宗修的是《清心诀》?””天子指尖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玄真道长曾说,‘清心诀’需摒除杂念,清心寡欲,方能臻至化境。你修了多少年?”
“回陛下,弟子修了十年。”
“十年……”天子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你却为了四品太史令的位置,在宫门外跪了三夜,还把青玄宗赐给你的辟尘珠当成了敲门砖——这就是修了十年的‘清心’啊!””
李玄衣喉结剧烈滚动,掌心里沁出的冷汗浸湿了衣料,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攥着,几乎要不停地跳动。他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干涩的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天子站起身,缓缓走下龙阶,明黄色的龙袍拖在金砖上,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他走到李玄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利剑一般刺穿了他的一切伪装:“我知道你的身世。”去年青州蝗灾,饥民遍野,青玄宗号召弟子捐粮赈灾,你却用自己家里的存粮换来灵石作为修行之用;前年北狄入侵,边疆告急,朝廷征召修士应征,你以“闭关突围”为由躲进宗门,连一步都没有踏出山门。如今边疆安定,蝗灾平息,你是否想起为苍生祈福?”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李玄衣的心上。他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那些早已准备好的“鞠躬尽瘁”、“报效朝廷”的话语,此刻全部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感觉到天子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带着失望和审视,似乎要把他由内而外看个透彻。
“我也知道玄真道长说你有大帝的样子。”“天子之声缓和了几分,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可大帝之姿,不是靠天资堆砌出来的,是靠心气和担当支撑起来的。你这心,装的不、不、不是名利。”
李玄衣的心沉入谷底,以为自己的官场之路就此断绝,甚至准备被逐出宫门。可就在这时,天子却突然开口:“也罢,太史令之位,予君也。”我倒要看看,一颗沾染了名利的心,究竟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李玄衣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位天之骄子,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叩首,额头一次次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谢陛下恩!”弟子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决不辜负陛下的重托!”
“快起来。”天子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明日卯时,到太史令府就任。”王德福,带他下去吧。”
“奴才遵旨。”
跟随王德福走出紫宸宫时,夜色已深。冷月攀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长长的阶梯上,把自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冷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只觉得浑身燥热,热血沸腾——这是他干的!他终于得到了太史令的职位,终于踏进了梦寐以求的朝堂!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穿绣金官袍,站在朝堂之上,接受百官礼拜的样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借修史之名,拉拢权贵,打压异己,一步步攀上三公的宝座;仿佛已经看到了青玄宗的师兄弟们仰视着他的目光,满是羡慕和敬畏。
守门的小太监看着他那销魂的背影,摇摇头,转头对身旁的徒弟说:“就拿这珠子去摆弄吧!”沾了这等人的浊气,再好的宝贝也废了。“那颗曾被李玄衣视若珍宝的辟尘珠,就这样被随意地丢给了一个小太监,滚落在满是灰尘的青色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李玄衣对此浑然不知,他步履轻盈地走出皇宫,甚至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街上的小贩早已收摊,只有几盏灯笼迎风摇曳,映着他满脸血污却满脸灿烂的笑容。他找了一家最贵的客栈,点了一桌子珍馐佳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是他三天来吃的第一顿饭。
酒过三巡,他醉醺醺地趴在桌上,望着窗外的月色,嘴里喃喃念叨着:“师傅,你看,我做到了。”太史令、四品吏部。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功名利禄,比什么清心寡欲的大道要有用得多。”
第二天卯时,李玄衣准时出现在太史令府。府衙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属官们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他一身崭新的官袍,脸上虽有未消的伤痕,却难掩意气风发,纷纷上前作揖行礼:“李大人见!””
李玄衣抬手虚扶,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诸位免礼。”以后大家同在一个地方,还请多多帮助。”
“不敢,为大人效力,是我等的光荣!””
踏入太史令府的那一刻,李玄衣的目光扫过“太史令”的心中的得意之情差点溢于言表。他知道,这只是他仕途的起点,更高的职位、更大的权力,依然在前方等待着他的到来。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三年过去了。曾经的青涩少年,现在已经是朝堂上小有名气的一位太史令了。凭借着青玄宗的背景和几分机灵,李玄衣很快摸清了官场的门道——捧高踩低、结党营私、受贿、篡改文书。他不再是宫门外跪叩的狼狈修士,而是身着绣金官袍的李大人,出入随从。
这一天,太史令府内人声鼎沸,丝竹悦耳,酒香四溢。李玄衣正大宴朝中百官,庆祝他主持编写的《国朝仙史》正式启动。堂下摆满桌椅,桌上珍馐满席,琼浆玉液,往来官员无不笑容可掬,对他吹捧有加。
“李大人,”吏部尚书赵德海端着酒杯起身,满脸谄媚的笑意,“听闻君向陛下进言,修《国朝仙史》,此乃万世美事也!”以后史书成稿,你的名字一定会和这本史书一起流传千古!”
李玄衣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酒液在杯中晃荡,映出他志得意满的脸:“赵尚书过奖了。”修撰国史,记录仙凡事迹,本是太史令的分内之事。只是这部史书的编纂,工程量浩大,还需要各位大人们多多帮助才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缓缓扫过席间的人,目光中带着几分暗示:“特别是那些在边疆立过战功的他们的事迹,是不能埋没的。”我们家打算在史书中为他们单独立传,让后世子孙都记得他们的功劳。”
此话一出,席间立刻一片附和之声。
“李大人说得太绝了!”那些功臣的真的应该好好记录下来!”
“有李大人主持此事,定能使有功之人名留青史!””
“我一定会鼎力相助,决不辜负大人的重托!””
李玄衣满意地点点头,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笑意。他希望的就是这种效果。修史不过是个幌子,他的真正目的,是借为功臣立传的由头,拉拢手握兵权的武将;同时,还可以借“记事迹”之名,向那些想在史书上留下美名的官员索取利益。至于那些与他不和,不肯依附他,他倒是有办法让他们在史书上“无无人不晓”,甚至留下千古的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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