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拐杖 (第2/2页)
“你要打死她,先打死我吧!”杜母嘶吼。
太爷的旱烟杆指着安安:“李家的种,骨头里都是坏的!”
“她也是你的血脉!”
“脏血!”太爷啐了一口,“没扔山里喂狼是杜家仁义!”
炕上的安安昏沉了七天。喂进去的米汤总从嘴角流出来,夜里发高烧说胡话,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别打”。杜母用雪水浸湿毛巾给她敷额头,看见孩子瘦成巴掌大的脸上,睫毛像受伤蝴蝶的翅膀般颤动。
杜若是接到“孩子不行了”的电话赶回来的。进门时,太婆正给安安换药。孩子的头发被剃光了,露出头皮上紫黑的淤血,后背的伤结了痂,像贴了张歪扭的树皮。
“我六岁那年,”太婆突然开口,“后娘让我看弟弟,弟弟掉进水缸...我挨的揍比这狠。”她枯枝似的手抚过安安额头,“孩子像草,看着弱,一场雨又活了。可再耐活的草,也经不住天天踩。”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安安脸上,杜若想起去年在天津,雇主家孩子发烧,全家连夜送儿童医院。而安安这些年生病受伤,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汽修厂要个做饭的,”同学在电话里说,“月薪二百,活累。”
杜若看着女儿因噩梦抽搐的小腿,答得干脆:“我去。”
同学介绍的汽修厂在县城郊区。杜若去看时,二十几个工人正围着一辆卡车忙碌。厂长领她到厨房——砖砌的土灶,墙上油污斑驳。
“二百块,管三顿饭,住后面板房。”厂长踢了踢漏风的门,“干不干?”
杜若摸了摸兜里女儿退烧药的处方,点头。
那晚她给上海雇主打电话辞工,对方叹息:“早该这样了,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挂掉电话,杜若望向炕上的安安。月光下,孩子蜷缩的姿势像子宫里的胎儿,仿佛随时会消失。她轻轻躺下,把女儿搂进怀里。
院外,太婆的叹息飘在风里:“这丫头命硬。”
而杜若知道,从今往后,她们母女的命要牢牢拴在一起。汽修厂的油烟会呛哑她的嗓子,板房的寒风会冻裂她的手指,但每天傍晚,她都能牵着女儿的小手走回那间漏风的屋子——这一次,谁也别想把她们分开。
雪渐渐停了,月光照在母女相握的手上,像道永不愈合的伤疤,也像条银色的绳索,将两颗破碎的心紧紧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