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节三：残酷真相 (第2/2页)
这些能源井就像几个不断流着脓血、将致命瘟疫散播全身的癌变肿瘤，正是它们，在持续地“消化”着自己的母星，将盖亚之网一点点拖入彻底的硅化死亡！
真相，以最赤裸、最残酷的方式，如同剥掉最后一层皮肉的骨架，大白于天下！
“熵噬病”根本不是什么外来的瘟疫！它不是宇宙的随机恶意，不是神秘的外敌入侵！它是共生体文明自身（尤其是纯净派）滥用科技、贪婪无度地汲取星球核心能源、内部争斗分裂所引发的自我毁灭的终极恶果！是文明走了歧路，然后被自身那无法掌控的力量反噬、吞噬的必然结局！“纯净派”是主要的肇事者，而整个文明，无论派别，无论是否知情，最终都共同承受了这苦果！
“不…不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不能是…”艾拉的精神投影剧烈地颤抖着，绿色的光芒忽明忽暗，然后猛地蜷缩成一团，像个被吓坏的孩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崩溃的呓语。那共享的恐怖实时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但她所承受的精神和感官冲击已经远远超出了共生体意识的承载极限，精神核心仿佛被生生撕裂成了两半。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接触人类勘探队时，那份潜意识里带着的、对“落后”人类破坏地球生态的隐隐指责和优越感，那时的她，真以为自己的文明是更高等、更懂得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代表。
她想起了自己向星尘、向拓、向“彼岸号”所有船员讲述母星悲剧时，那份自以为是的悲情和寻求帮助的“正义”，她曾真诚地相信，她们是无辜的受害者，是宇宙恶意的牺牲品。
她想起了人类科学家第一次分析出“熵噬病”可能威胁到地球生态时，那种如临大敌的恐惧，那时的她，甚至在心里偷偷想过：“看吧，你们这些破坏者，终于也要面对我们承受的痛苦了。”
巨大的、荒谬的、令人窒息的讽刺感，像一把烧红的、沾满毒液的匕首，带着倒刺，狠狠捅进她的精神核心，彻底刺穿了她过去所信仰的一切、她的认知、她的身份认同、她存在的意义！
“我们…我们才是…”她的精神感应破碎不堪，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滔天巨浪般的自我厌恶和彻底的崩塌感，绿色的能量粒子从她的投影中疯狂溢出，在地面上灼烧出扭曲的痕迹，“我们才是毁灭者…我们抽干了母星的血…我们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我们内部倾轧、自相残杀…我们甚至把那些幸存下来的、被仇恨和偏执扭曲的疯子…放出去…攻击别人…让他们也尝尝我们制造的痛苦…”
她“看”着自己的“手”（精神投影的拟态），那双手曾温柔地抚摸过盖亚的植物，曾坚定地举起过武器保护同伴，此刻却仿佛沾满了母星的“鲜血”和永远无法洗刷的、源自文明原罪的肮脏罪孽。每一个指节都在颤抖，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
“可我们…却一直在指责…指责人类是破坏者…指责他们可能带来了污染…我们甚至…还想着向他们求救…去弥补…我们自己造成的这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自我嘲讽的绝望，“我们凭什么？凭什么要求别人来拯救我们自己挖的坟墓？”
信仰彻底崩塌了。她一直以来所坚信的、所代表的、所为之奋斗的“高等文明受害者”的形象，在她眼前轰然倒塌，碎成一地丑陋的、可笑的、令人作呕的残渣。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一个披着悲情外衣的骗子，一个…罪孽深重的罪人的后代，却厚着脸皮向真正的潜在受害者乞讨怜悯和帮助！
“我们才是罪魁祸首啊！！！”
艾拉的精神投影爆发出最后一声泣血般的、蕴含着无尽痛苦、悔恨、羞耻和自我毁灭冲动的哭喊！那声音中蕴含的彻底幻灭感，堪比信仰崩塌瞬间的灵魂碎裂，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冲击着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她的投影光芒彻底暗淡下去，变得几乎完全透明，所有的精神波动瞬间降至冰点，如同被狂风熄灭的烛火，陷入死寂。她彻底失去了意识，投影软软地瘫浮在星尘的实验室中央，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灵魂和希望的、脆弱无比的琉璃娃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成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星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脸上还残留着被那声尖啸冲击的惊骇。他看着陷入崩溃性昏迷的艾拉，看着主屏幕上残留的、那地狱般的硅化景象的实时数据快照——硅胶质海洋的扩张速度、能源井的辐射强度、残存意识的衰减曲线…每一组数据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意识核心上。
这惊人的反转和残酷到极致的真相，也让他的云民意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风暴和停滞之中。人类的敌人，那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名为“熵噬病”的灾难…其源头，竟是如此悲哀、如此荒谬、如此讽刺地指向了一个文明的自我毁灭。没有外星入侵，没有宇宙天灾，只有文明自身的贪婪、短视和分裂，将自己推向了深渊。
“彼岸号”不仅背负着地球内战的血色阴影，此刻，又无可避免地承载了一个文明自我毁灭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终极真相。这真相像一块淬了毒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本就艰难的航程更添了几分绝望的底色。
而那位揭露这一切的、来自那个文明的使者，已然在真相的重压下…彻底崩溃。星尘缓缓走到艾拉透明的投影旁，伸出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知道，这场崩溃或许不是终点——真相虽然残酷，但只有直面它，才有觉醒的可能。只是这觉醒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
实验室的警报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设备低沉的嗡鸣。星尘看着艾拉的投影，又看了看屏幕上那片灰色的地狱景象，轻轻叹了口气。他调出医疗舱的通讯频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这里是星尘实验室…需要医疗支援…艾拉陷入精神崩溃，情况危急。”
远方的星图上，盖亚星的坐标依旧在闪烁，只是此刻在星尘眼中，那不再是一个等待救援的文明符号，而是一个刻满了警示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文明最沉重的教训。而“彼岸号”的前方，不仅有“源流”的阴影，还有这残酷真相带来的、更复杂的人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