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争 (第2/2页)
韩暨看着一根根圆润笔直,尺寸分毫不差的枪杆毛坯被取下,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这才是真正的宝贝!等主公从北边回来,看到这些…
“公至兄!”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荀彧一身常服,带着几名郡府属吏,穿过喧嚣的工坊区走来。
他虽未着官袍,但那份从容气度依旧让忙碌的工匠们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文若兄。”韩暨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油灰。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边烟气大,别熏着。”
“无妨。”荀彧摆摆手,目光扫过繁忙的工坊,频频点头。
“春播在即,各郡农器需求如山,所以我来看看,工曹这边可有难处?若有,郡府当倾力协调。”
“难处?”韩暨指着那些飞转的车床和锻锤。
“最大的难处就是人手!熟手匠人还是太少!这两年每次新募匠徒都是超规格的招募,但每次都依旧不够用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往并州这边跑来了。
这次又大批招募了许多匠徒,但没个一年半载,怕是上不了关键工位!
这蒸汽机,好用是好用,可忒娇贵!气压时不时的不稳,冷凝管也常爆管,齿轮磨损…哪一样都得老师傅盯着!安北军那边的军械任务也压过来了…”
荀彧微微颔首,示意属吏记录。
“流民户籍登记里还有一批匠人,我让人优先补充你这里,铁料,木炭,油脂,焦煤,郡仓已备足,随时可调用,至于更多的人手…”
他沉吟片刻:“主公在北疆大捷,俘获甚众,我已行文请示,或可抽调部分驯服的胡虏青壮,充作力役,专司伐木,运料,烧炭等粗重活计,以解放匠力。”
韩暨眼睛一亮:“此计大善!只要有把子力气,肯听话,打下手搬搬抬抬总行!”
“此外。”荀彧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神色略显凝重。
“我来找你也是想跟你商量商量。”
“此乃主公自五原发回的密函副本,言我军进展神速,已收复九原,宜梁,成宜,临沃诸城,兵锋直抵阴山脚下!
但是欲固新土,非止于兵戈,所以主公命令,速调精通水利,营造之干吏,并熟练农工,匠作之良民,携粮种,耕牛,曲辕犁及各类工坊器具,分批北上五原!要在阴山南麓,立我汉家永固之基!”
“你觉得现下是徙民的好时机吗?”
他看着韩暨,论整个太原最了解自家主公了,现下除了在宅邸守护夫人的夏侯兰外,也就只有他的公至兄了。
韩暨接过文书,飞快扫过,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重建五原…这可是泼天的大事!主公…好大的气魄!”
他猛地抬头:“文若暂且放心!主公之令既然如此说,那便必有策计,我等安心听命即可。
匠作营这边,我会亲自遴选一批最好的老匠头,带上得力徒弟和紧要工具前往!”
“至于徙民,初期人数不用太多,两三万即可,先从虑虒县征辟,别的县我不敢保证,但从虑虒县徙民十个里有九个半都会同意,他们在清楚不过主公的每次徙民对普通人来讲都是一次家底翻番的大好事。”
荀彧看着韩暨,露出了一抹恍然的笑容。
于是点头:“那便依公至兄所言。”
洛阳,南宫,大殿。
巨大的鎏金铜兽炭盆依旧烧得通红,驱散着早春殿内的最后一丝寒意。
然而,今日殿中的气氛却有几分诡谲。
“……前将军晋乡候张显,恃兵骄狂,不奉中枢诏令,擅启边衅,驱兵数万,深入不毛!今更矫言收复兵临五原废城,屯兵阴山脚下!此非戍边,实乃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其心可诛!其行当讨!”
司徒袁隗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却因激愤而微微泛红。
他手持笏板,立于丹陛之下,声音苍老却极具穿透力。
“臣闻,张显于胡庭故地,筑京观以万计!颅面北向,其状惨绝人寰!此非王师所为,乃屠夫戾气!更兼其于并州境内,行僭越之法,发粮票以代五铢,立工分以乱纲常!
广收流民,私蓄甲兵,其志岂在区区五原?臣请陛下明鉴!速发诏令,褫夺张显前将军,晋乡侯之爵,锁拿进京问罪!并遣大将接管三州兵权,以防肘腋之变!”
袁隗的话讲完,一大批同党之士立即进言!
权利斗争没有对错,有的只有你强了我攻讦,你弱了我落井下石而已。
“袁公所言极是!张显跋扈,目无君父!五原乃弃地,劳师远征,空耗国力!其心叵测!”
“京观筑路,有伤天和!恐招致胡虏更大报复!边患将永无宁日!”
“粮票工分,实乃乱政之源!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以袁氏门生故吏为首的文臣纷纷出列附议,言辞激烈,仿佛张显已然是祸国殃民的巨奸。
大将军何进脸色铁青,肥胖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有些懵,最开始他是讨厌张显之人,袁隗相反还为张显说过话,但眼下怎么就反过来了。
张显成了跟他一条船上的人了,当初密令下达并州以后,张显神速拿下广宗,现在朝内朝外都将他看做是自己在外镇最有力的臂膀!
不过五原若能收复,这份开疆拓土的泼天功劳,最大的受益者还是他何大将军!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荒谬!一派胡言!”
他环视那些攻讦的大臣,目光最后狠狠盯住袁隗。
“晋乡候深入北疆,连破强胡,阵斩羌渠,筑京观以慑群丑!此乃卫霍之功!五原本为汉土,沦于胡尘百年!今王师北指,收复故疆,扬我国威于塞外!此等不世之功,尔等不贺反诬,是何居心?!”
他转向御座上的刘宏,抱拳躬身,语气激昂。
“陛下!晋乡候所行粮票工分,不过战时权宜之计,只为安置流民,恢复生产!并州去岁大熟,仓廪充盈足额交税,流民归心,此皆晋乡候之功!
如此岂能因循守旧,以腐儒之见,诋毁干城之将!臣请陛下,厚赏晋乡候及北征将士!并准其全权经略五原,设郡置县,永镇北疆!”
“大将军此言差矣!”廷尉崔烈出班反驳。
“张显之功不假,然其行迹已远超边将本分!京观骇人听闻,有损陛下仁德!私行新法,僭越中枢!更兼其总督幽并凉三州军事,手握重兵,远在边陲,若生异志,如之奈何?当此之时,非但不该重赏,更应稍加裁抑,收回部分兵权,以安朝局!”
“收回兵权?崔廷尉说得轻巧!”何进冷笑。
“草原胡虏未靖,北疆百废待兴!此时临阵换将,夺其兵权,是嫌并州太安稳了吗?若胡虏趁机反扑,烽烟再起,这责任谁来担?!”
“大将军这是危言耸听!莫非离了张显,我大汉就无将可用了吗?”袁隗冷冷接口。
“呵,袁司徒处处都想逼反晋乡候,你袁家是何居心?!”何进怒目圆睁,手按剑柄。
“够了!”
御座之上,一直半闭着眼,仿佛在神游天外的汉帝刘宏,终于懒洋洋地开口了,他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喧嚣。
殿中大臣们纷纷一肃,目光集中在了王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