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王烈 (第1/2页)
“啪!啪!啪!啪——!”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巨响,如同惊雷般密集地炸响在打谷场上空!连枷起落,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每一次重击,都伴随着麦粒从穗壳中迸射而出的细微脆响。
金黄色的麦粒、细碎的麦壳和尘土一起飞扬起来,在秋日的阳光下形成一片迷蒙的金雾,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新麦特有的干燥芬芳。
负责翻动麦穗的妇孺们,则抓住连枷起落的间隙,用木杈飞快地将地上的麦秆挑起、翻动,确保每一穗麦子都受到均匀的捶打。
她们的动作迅捷而富有韵律,与汉子们挥动连枷的节奏完美契合。
汗水浸透了她们的衣衫,灰尘沾满了她们的面颊,但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这边!堆麦秸!”负责清理的人大声吆喝着,被打得只剩下光杆的麦秸被迅速清理到一边,堆成高高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草垛。
这些是冬日里牲口宝贵的饲料,也是修补屋顶、编织草垫的好材料。
而场地中央,被打下来的麦粒混合着麦壳和碎屑,在连枷的不断捶打下,也渐渐堆积成越来越厚的一层。
这时,有经验的老农登场了,他们拿起木锨,看准风向,将混杂着杂质的麦粒高高扬起!
杨场,分离麦粒与草屑。
秋风适时地吹来,轻飘飘的麦壳和碎屑被风卷走,洒落远处,而饱满沉重的麦粒则如同金色的雨点,沙沙地垂直落在铺开的苇席或干净的夯土地面上。
打谷后。
“下河村刘泗入库湿粮,粟八百九十八斤,麦七百四十八斤,菽三百二十七斤,南瓜四千二百斤、”
负责记录的吏员高唱着虑虒百姓的入库粮食,手里的笔麻利的在纸张上书写,而后加盖县衙的公章。
一式三份,一份交由入库粮食的百姓手中,一份交由仓曹所有,还有一份则是县衙保管。
确保之后领取分润的粮食不会有任何差错,哪怕真有粗心的弄丢了或是损坏了自己的收据,官府手中的两份也能有对照。
刘泗家湿粮共计六千一百七十三斤,分润后的三成湿粮为一千八百五十一斤,去除掉晒干的水分,最低都还能有一千六百多斤的分润。
虑虒的田亩县衙与百姓七三分成,待到三两日以后第一批粮食晾晒干燥,这刘泗就能凭借着收据去仓曹领取自己该得的那一千六百多斤粮食。
这是纯收入,所有的税都已经包含在了给县府分润的那七成之中。
刘泗一家五口,有田十六亩,其中粟米田五亩,麦田五亩,菽田四亩,南瓜田两亩。(作物收成,种植时间不同,但我这里统一计算了要不然描写起来会很繁琐。)
虑虒百姓大多都是如此,从去年初冬开始就在分田,加之春播后的开荒,如今虑虒县农人基本上都是有田十六亩左右。
桌案前,刘泗满脸堆笑,郑重的收起纸质收据。
身后又有一户人家上前,桌案边上该称重的称重,该检验的检验,秩序非常。
扫眼望去,整个宽阔的场地里,这样的桌子还有六七十张,每一张桌子旁皆是如此。
韩暨穿行在这片喧嚣而有序的、充满了收获喜悦的场地上。
他时而驻足在打谷场边,看着连枷起落,麦粒如金雨洒下,时而在扬净的麦堆旁蹲下,抓起一把沉甸甸的麦粒,感受着那饱满坚实的触感和阳光的温度,时而又走到南瓜处理区,看着那一道道架子上铺满的橙黄,嗅着那浓郁的甜香。
他的官袍下摆沾满了尘土,靴子上也蒙着一层细密的麦灰,但他毫不在意。
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充盈着他的心胸,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就是主公所说的根本!
这堆积如山的粟麦,这满仓的金瓜,这空气中弥漫的富足气息,就是支撑甲虒营那锋利刀锋最坚实的脊梁!就是足以让并州任何觊觎者望而却步的百万雄兵!
随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虑虒城、将打谷场上堆积如山的谷物、将每一个忙碌而满足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的金边。
喧嚣的打谷声、号子声、欢笑声,也在这金色的暮霭中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沉甸甸的、无比踏实的宁静。
韩暨没有立刻回县衙。
他独自一人,踏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那片巨大而幽深的粮仓区。
一座座粮仓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地矗立在暮色中,白日里洞开的大门此刻大多已经关闭,只留下负责值守的仓吏以及巡逻兵卒在门口挂起防风的灯笼。
空气中,新粮散发出的、混合着泥土、阳光和谷物特有的醇厚香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暮色四合后变得更加浓郁、更加纯粹。
之后的几天,这些入仓的湿粮还得拉出去进行晾晒。
韩暨在一座存放新粟米的巨大粮仓前停下脚步。
值守的仓吏哪能不认得他,连忙躬身行礼,无声地打开了沉重的仓门。
“嘎吱——”
伴随着门轴转动的涩响,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澎湃的新粟米特有的暖香扑面而来,瞬间将韩暨包裹其中。
他迈步走了进去。
仓内没有点灯,只有门口灯笼微弱的光线斜斜地照射进来,勉强勾勒出内部巨大的轮廓。
眼睛需要片刻才能适应这近乎绝对的黑暗。
然而,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却早已清晰可感,那是谷物堆积如山所带来近乎实质的空间压迫感!
借着门口透入的微光,韩暨看到眼前矗立着一座座巨大的、圆锥形的粮囤。
粮囤用苇席围裹,内部则填满了今日刚刚入库、还带着阳光余温的粟米。
它们一座挨着一座,一直延伸到仓库最深处那无法看清的黑暗里。
韩暨走到粮仓最深处。
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门口那一点微光如豆。
他背靠着一座巨大的粮囤,粗糙的苇席抵着他的脊背,传来谷物特有的、微温而踏实的触感。
他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在这谷物温暖的包围中,这疲惫也变得无比安宁,无比满足。
连日来的殚精竭虑,春播时的筚路蓝缕,夏粮告罄时的焦灼煎熬……所有的付出,都在这一刻,被这沉甸甸的丰收赋予了最圆满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伴随着小心翼翼的低唤:“长史?你还在里面吗?”
是县里主簿,他提着一盏小小的风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照出韩暨靠坐在粮囤边的身影。
韩暨缓缓睁开眼,脸上没有任何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稳重的光芒。
他站起身,掸了掸官袍上沾染的灰尘,声音在空旷的仓廪里显得格外沉稳:“何事?”
“晋阳急报。”主簿将一份封着火漆的简牍双手奉上:“荀县令派人送来的。”
韩暨接过简牍,就着主簿手中风灯的光线,迅速拆开火漆,展开简牍。
借着昏黄的光,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简牍的内容似乎并不紧急,更多的是关于太原郡秋税收缴和流民安置的后续安排,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大局已定的从容。
韩暨看完,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他将简牍重新递给主簿:“回复荀县令,虑虒秋粮已尽数归仓,钱粮充足,可保北疆无虞,太原诸务,请文若放手施为,虑虒乃其最坚实之臂助!”
“诺!”主簿应道,声音里也带着底气。
韩暨最后看了一眼黑暗中那沉默如山、散发着温暖谷物气息的座座粮囤,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这座巨大的宝库。
几日后,虑虒县县衙统筹了秋收后的所有数据记录,计算出了今年秋收的总产出。
其中麦田均产一百四十九斤,占地两万九千六百亩,得粮四百四十二万八千斤。
粟米田均产一百八十斤,占地两万两千两百亩,得粮三百九十八万九千五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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