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熟人 (第2/2页)
临近中午,几人没出酒店,在楼上订了一桌。
没瓷器,也没铜器,赵修能和王齐志的兴趣都不大。
这是拍卖会,不可能叭叭叭的讲课,林思成就没让赵大赵二跟着。
差不多两点半,叶安宁催着他下了楼。
西画没什么看头,雕塑、奇石类的受众也不多,两人没犹豫,直接进了文房专场。
本本上记了三十多件,就算十一之一的概率,也能碰到三四件,叶安宁也不着急,两人边看边闲扯。
“去山西三个月,你没回过一次西京。回来后一个月,就回家拿了一次衣服,连饭都没顾上吃?”
“阿姨说,她养了个白眼狼!”
林思成不以为意:“我妈也是可以,给你打电话骂我?”
“哪是打电话?五一的时候,我和舅妈和阿姨,一块去华清池泡温泉。六一的时候我们带着有坚,和江阿姨一块吃的饭。端午,正好舅舅回来,林叔叔和林教授全被舅舅灌醉了。”
不知不觉,过了好几个节?
自己不在,两家还走动的挺频繁?
林思成不以为意:“这次回西京,肯定回家。如果有时间,咱们一块吃饭。”
一听“如果”就知道,就算回了西京,林思成肯定也忙的脚不沾地。
“林思成,为什么要这么赶?”
林思成叹了口气:“时间不等人!”
就像这次,如果不是他速度够快,如果不是王齐志连哄带骗,把本来到山西考察指导的吴晖哄到西京,运城那边早把固镇遗址给掘开了。
到那时候,既便他能证实河津瓷与影青瓷、甜白釉、成化斗彩之间的关联性,影响力和代表性也要降好几个层次。
但像现在:发掘、研究一体,到时候一旦公布,绝对能让研究中心一炮而红。
所谓过了这个村,哪有这个店?
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转了一圈。叶安宁才发现,两人什么东西都没看。
在柜里瞅了两眼,她眼睛一亮:“林思成,你看!”
林思成回过头:咦,澄泥砚?
哦不……全是砚!
从他们站在这儿往两头,全是砚台:玉砚、石砚、铜砚、瓷砚。
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再看眼前这一方:
砚体硕大,砚面平坦,砚背琢覆手,配包铜瘿木砚盒。
砚额浮雕云龙纹,长须飘逸,腾云驾雾,威武有力。
砚色青中泛黄,古朴文雅。雕工精琢细磨,细腻写实,烧制工艺恰到好处。造型雅志,雄健且不失肃穆。
即便在巅峰时期的清代澄泥砚中,这一方也能称得上上品中的上品。
但估价才三到五万?
仔细再看,砚侧刻着一方印铭:绛云楼。
林思成顿然明了:这是明末清初文学家钱谦益与柳如是的居所兼藏书楼。
如果没有“水太凉”,“头皮痒”,凭他明末诗坛盟主,东林党领袖的身份,这尊砚能翻四五番。
如果当时毅然绝然的投了河,他就是文天祥第二。别说三万,翻一百倍,这砚台估计都有人要。
当然,既便如此,也不至于才三万,这方砚七八万还是值的,流拍是别想了。
叶安宁又指指旁边的一方:“看看这个?”
林思成瞅了瞅:红丝石,黻文砚?
所谓的黻文,指的是砚台四周那一圈已经被磨的看不清的方齿型纹饰。砚很旧,比钱益谦那一方要旧很多,铭文也极多,全是名家:
坚则坚然不顽,晓岚铭。
晓岚爱余黻文砚,因赠之,而我以铭曰:石理缜密石骨刚,赠都御史写奏章,此翁此砚真相当。壬子二月,石庵。印文:墉
只凭这两句就能知道:这是纪晓岚的藏印,后来送给了刘墉。
之后,还有乾隆晚期兵部主事蒋师爚、乾隆晚期平南知县,画家、篆刻家桂馥,以及扬州知府,同为画家和篆刻家伊秉受的题诗和留铭。
仔细一回忆,林思成也想了起来: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砚谱》中,就录有这方砚。
东西肯定是真的,再看估价:无底价起拍。
林思成“呵”的一声:“别想了,就凭纪晓岚和刘墉这两个名字,这方砚都能拍个五六十万。”
叶安宁言听计从,又往旁边一指:“这一方呢?”
林思成瞅了一眼,心中生出一丝古怪:哈,又是乾隆,转个弯就能碰到?
而且是两方:一方为砚,一方为墨。
铭文极多,铭印只有两方,均为乾隆御铭:乾、隆。
砚与墨的一侧各铭有一行小字:乾隆三十年造,臣征瑞恭进。
这人在正经史料中记载的不多,但清宫档、宫廷类史料中的篇幅却极多:
历任江宁织造、淮安关监督、粤海关监督等要职,极受乾隆信任,干的全是为宫中采办的差事。
油水不可谓不厚,但征瑞动不动就亏空,关键的是,并非是他贪污挪用,全是他想法太多,太有个性而造成的亏空。
乾隆气他不听话,隔三岔五就抄他家,光内务府记载的,乾隆从他家里抄回来的重归宫廷的御赐品,就有八十五件。
后来,乾隆派他接待英国马戛尔尼使团,为了逼着让英国使臣上朝时三拜九叩,他把使臣团关起来训了一周。
还要求礼品上必须写“英吉利贡品”,英国人坚持不写,他就派人自己改。还把英舰的军旗全部换成“贡船”。
要不是下面的人怕受连累,偷偷上折子给乾隆告状,差点就闹出外交事件。
既便如此,乾隆也只是下旨,骂了他一句“糊涂不晓事”……
再看标签,有专门的说明:此砚与前一方陈端友太平有象端砚得自同一藏家。1948年,藏家举家外迁,物随主游,在海外历六十年。一墨一砚,同形质异,甚为难得。
陈端友是海派砚雕祖师,这个林思成知道,但太平有象印,他着实没印象。至于被谁收藏过,就更不知道了。
但既然说明里提了,为什么不直接写名字?
其次,字不对,格式也不对。如果是乾隆御铭,应该会有时间,也不会把这四个字直接刻上面。
最关键的是,太新:砚新,墨也新,铭文更新。金光锃亮,灼灼生光,不太像是递藏有序,珍藏了两百多年的东西。
如果说是刚从沙坑之类的古墓里挖出来的,倒有几分可能。
再看价格:三十五到四十五万?
林思成摇摇头:“价格有点高!”
叶安宁秒懂,又指指旁边:“这个怎么样?”
林思成看了一眼:一方鳝鱼黄的澄泥海棠砚,配了一口木制手提盒。
砚挺旧,盒子也挺旧,砚铭文:海棠砚亦古,击之金玉声。受墨又益毫,余龄虽是矣。痴翁。
砚盒铭文:明痴翁海棠研,俞樾。印:曲园叟。
林思成仔细的看,好一会才直起腰。
痴翁指的是明代画家,沈周挚友徐端本,史料中记载的不多。
但俞樾极有名,道光三十年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河南学政。晚年主讲杭州诂经精舍,章太炎、吴昌硕等皆从其学,一代经学宗师。
估价倒是不高:盒子加砚台,才四万到六万。
盒子倒是对,但砚不对,十有八九是根据这口手提盒,后来仿造的。
仅凭目测,林思成推断,应该是咸丰到光绪左右……
大致无误,他又摇了一下头:“太贵了!”
话音将落,“噗嗤”的一下,旁边传来笑声。
两人下意识的回过头: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左右,西装革履。女的二十五六,长的挺漂亮,一身晚礼裙。
女的忍着笑意,抬起手摇了摇:“安宁!”
说着,又打量了一下林思成:“你从哪骗的小奶狗?”
叶安宁翻了个白眼:“那你旁边算什么,老土狗?”
女人怔了一下,旁边的男人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