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熟人 (第1/2页)
一首行书七言律,唐代张祜的《题金陵渡》。
看字先看纸。
乍一眼,感觉一般:纸不白,且泛灰,有一股放了好多的年的陈旧气息。
但墨迹却很清晰,乌黑如漆,无漶无漫。
一般人看到这里,下意识的会以为用的是旧纸新墨,或是纸做过旧,当即就会把这幅作品判定为仿品。
其实这是为防虫,用荩草浸渍+明矾媒染后的效果:原纸呈牙白色,隐泛青灰。因年代日久纸张老化,白色消褪,青灰渐深,就会呈现这种泛灰的陈旧色。
在清代,用荩草染色纸类只有六种:宫廷开化纸、扬州罗纹纸、仿宋金粟笺、宫廷磁青纸、仿宣德贡笺、泾县玉版宣。
这六种都是贡纸,其余或掺橡粟,或掺黄檗,或用靓蓝打底,或掺云母粉,唯有扬州罗纹纸掺明矾,经老化后呈现这种独特的青灰色。
再看罗纹,纵向布列,细如发丝,不多不少,一公分内刚好九道。且透光呈波浪形,就如珠帘一般。
这是乾隆九年时,扬州汪近圣制墨坊改良后的帘纹工艺,正好符合扬州罗纹纸鼎盛时期的特征。
郑板桥六十一岁时辞官,后客居扬州,然后才有了“扬州八怪”。由此,至少出处和时间都能对得上。
看完字,再看墨。既黑且亮,字迹边缘齐整,既没有褪色,字与纸之间也没有晕散的现象。
这在存放两百年以上的书画作品中,是极少见的现象。
因为墨也会老化,随着年代日久,墨层会脱胶龟裂,墨粒会粉化剥落。因受潮,或空气PH浓度影响,碳元素会顺着纸纤维向周边扩散。
所以大部分的古代字画墨迹,都会泛灰、变浅,并给人一种墨从字里渗出来的视觉感。
但这一件却不是,怎么看,都像是写上去不久。
基于此,判定这件为仿品的理由,好像又多了一条?
其实不然,这是郑板桥晚年时自己配的墨,自称“板桥墨”:古窑烟炱+麝香,胶用鱼鳔熬制。
所谓的古窑烟炱,即砖窑、瓦窑、瓷窑等烟囱壁上的煤烟团,炭粒中吸附的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的比例相当高。
亲油,厌水,既不溶于水,也不溶于酸和碱,不管是受潮,还是保存环境PH值发生变化,对它的影响都不大。
其次,郑板桥用鱼鳔胶替代了传统的牛皮胶,墨锭硬度墨分子吸附能力提升了百分之四十以上。再放两百年,也不会出现墨层脱胶、墨粒剥落的现象。
所以这字才看着这么新。
然后再看印:《俗吏》,朱文。《二十年前旧板桥》朱文,《郑燮印》白文。
前两方还好,特别是最后一方白文印:四边微内弧,郑板桥三十多方印中,具有这种特征的只有两方。
包括印泥也对:朱砂调蓖麻油,老化后泛紫光。
最后再看字:逆锋起笔,中锋疾行,戛然提笔。
捺笔如刀劈浪涌,收笔骤停留白,横画如断木,末端露锋芒。字间游丝如发,断连交替。
都不用回忆郑板桥的书法特点,和旁边那幅做一下对比,高下立判。
至此,林思成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郑板桥晚年时书法变法期的真迹。
更有意思的是,画心正中盖中一方隐章,大约类似于现代的钢印。但没那么深,相当浅,不仔细看不出来。
如果蘸上印泥,盖出来后长这样:
乍一看,不伦不类,不明所以。但很少人知道,这是代表苏州园林花形窗的花窗章。
前世,这种印章林思成见过两方,都用做古籍字画的鉴藏章,一方在苏州博物馆,一方在苏州文物商店。
等于这方章,把最后的百分之一的不确定性也给补上了。
再看估价:十二万到十五万?
林思成倍感古怪:从来没想过,在拍卖会上也能捡漏?
他没让叶安宁记,只是看了一下编号。
续续往下看:文征明的扇面《江边闲话图》。纸本立轴《松林飞泉图》,以及一篇隶书陶诗。
还有祝允明的草书李白诗卷,草书七言诗,及一幅唐寅的松阴高士图。
并沈周、八大山人、王铎,蓝瑛……明代名家的字画作品,差不多都有。董其昌的更多:有诗,有画,有字帖,大大小小十几幅。
估价一言难尽:从几万到两千多万,多少钱的都有。
看赵大和赵二两眼放光,跃跃欲试,林思成趁机给两个徒弟上思想教育课:
“以后到这样的地方,可以看,遇到价格不高的,也可以试着收一两件,就当交学费了。但记住,千万别贪。”
两兄弟使劲点头,但林思成一看就知道,这俩压根没听明白。
林思成叹了一口气:“回去翻翻拍卖法!”
贪不贪心和拍卖法有什么关系?
两兄弟不明所以,看了看自家爹。
赵修能瞪着眼睛:俩蠢货。
《拍卖法》规定,只要有明确声明,拍卖行就可免除所有真伪责任。
打个比方:只要他在宣传图册或声明中写了“不对拍卖物品的质量、瑕疵等承担保证责任”之类的话,哪怕只值几毛钱的东西最后拍到了上亿,也和拍卖行没关系。
就像之前那幅郑板桥的《竹石图》,买主为什么破罐子破摔?因为打官司打不赢,着实没招了。
严格来说,其实并不是民间守旧,抱着老规矩不放,哪怕是在法律层面,基本遵循的还是“卖定离手”的交易原则。
林思成解释了一下,两兄弟恍然大悟。
几人继续往前,到了近、现代书画区。
这一块名家更多:傅抱石、吴昌硕、梁启超、于右任、章炳麟、孙中山、宋美龄、郭沫若、周作人……等等等等。
张大千的山水、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估价才几万块?
再看东西,林思成止不住的撇嘴。
所以从某种角度而言,所谓的顶级拍卖会,和古玩市场里的地摊没太大的区别。
好东西有没有?
有。
但首先,你得有眼力。
暗暗转念,林思成如走马观花。脚下基本不停,大致都是捎带着扫两眼。
走着走着,他又一停。
三位当代名家:潘天寿,李可染,黄宾虹。
这三位有多有名?
大会堂挂有这三位的作品。一旦有作品上拍,动辄就是上亿,成交价几千万的一大堆。
但那是2011年以后,红色题材作品突然爆火,且一年比一年火,几乎一年能翻三五倍。
等到2018年以后,这三位凡是上拍的作品,少有下过两千万的。
但现在,这三位的名气都只算一般:最高的潘天寿,每平尺才二十万左右。李可染居中,十五万,黄宾虹最低,八万。
再看墙上,三位的作品大大小小十来幅,质量都不差。
潘天寿的《鳜鱼图》,《墨雀图》,李可染的《牧归图》,黄宾虹的《春山着书》。
这几幅都是小品,半平尺到两平尺之间,估价都不高,几万到十几万。
最低的是黄宾虹的一幅《鸡冠石》,估价两万到三万。
过个七八年,少说也在五百万以上,什么行业能有这么高的利润?
还有几幅三四尺的立轴,估价最高的也才四十五万。
林思成大致算了算:按估价,这十来幅差不多两百万就够。算宽裕点,如果全拍下来,应该不会超过三百万。
放到2015年以后,起步三个亿。
就感觉,跟捡钱一样?
哪怕修复中心还在起步阶段,每天花的钱如流水一般。也更说不定,再搞几个像BTA的专利,赚的可能比这个更快、更多。
但林思成依旧心痒难耐: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先拍了再说。
并没有刻意的记,只是稍做停留,辩了辩真伪。
都是真迹……
就如这样,整个转了一圈,所有的作品全看了一遍。
赵修能记了两幅画,三幅字,王齐志记了一本明代刻本,叶安宁记的最多,小本子上写满了五六页。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