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老江湖和小大人 (第1/2页)
孔幼心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这一刻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眼中只有面前还在冒着黑烟的小火苗。
——野人,教外的野人真来了!!
她看向周襄,压低声音:“师父……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啊?是不是追着我们来的啊?他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话?”
周襄摆了摆手:“别慌。”
然后他思忖片刻:“不说话才不对劲。教外是乱世,像我们一样敢孤身在野地里走的都有本事在身。他经过这里,应该看见了我们。他看见了我们,要是我们也看见了他、他却不出声,可能会叫我们觉得此人心怀叵测,未免就要出事了。他现在出声才是明智之举。”
又说:“你不要说话,我来。”
周襄站起身,朝着林间那人发声的方向说:“吃的倒是有的。请道友现身一见吧。林中难走,道友小心脚下。”
孔幼心听到他的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师父叫他小心脚下,其实就是叫他慢慢走、慢慢地现身。师父果真是把船上师兄们教的那些全记住了,这么一听,真就是个教外的老江湖了!
那人在林间说:“好,道友,我这就过来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后两人看见黯淡的火光。那人一手提着一盏灯,另一只手拨开枝叶,现了身。
孔幼心看见这人的时候就是一愣——
在她印象中教外的散修应该是衣衫破旧肮脏、脸上全是污痕、头发胡子蓬乱,面目更是粗鄙丑陋才是。可现在现身的这个年轻男人跟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因为面庞是被手中的提灯映亮的,所以他的脸在柔和昏黄的灯光下看来很光洁、很干净。衣服也不破不脏,至少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破烂,而是一身黑色的窄袖劲装,上半身似乎围了一件很宽大的披风或者披肩,该是保暖用的。
这人的发髻原本应该是梳得整整齐齐的,但因为被林中的枝叶刮擦,变得有些毛糙了。不过他的头发竟然是白色的,就好像已经未老先衰了……然而看他脸上的神情又不像。因为他慢慢地走过来的时候,脸上有一点点微笑。这点微笑既不至叫人觉得神情奇怪,又不会叫人觉得紧张,好像很客气。
他这么提着灯走到五六步之外的一颗树下,又抬脚把一旁的几丛枝子踩了踩,好叫两人能看见他的全身。然后站在那里看看火塘,说:“道友是师徒二人啊。”
周襄上下打量他,也露出微笑:“正是。”
这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凶恶,师父看起来又从容镇定,孔幼心没那么怕了。甚至也抬起头、板着脸上下打量他——在船上时师兄们教过,与教外散修接触时,既然不能表现得过分狂傲,更不能表现得胆小怕事。神情肃而冷、少说话,是最恰当的。
“二位沿着海边走倒是选对路了。”那年轻人笑着说,“这片海滩人少,饥民都聚在东丹了,这里就很清静,也能避开不少纷争。”
周襄点了点头。像想了些什么,才又说:“是啊。我带着一个女徒弟,并不想招惹是非。道友既然也选这边走,应该也是喜欢讨一点清静的。”
孔幼心之前还在纳闷那人为什么站在远处停下了。如今听到两人这么说了几句,一下子反应过来——那人是在说他不想惹麻烦,师父是在说自己也不想惹麻烦。这些人说话真是弯弯绕绕啊,师父记得也真是牢、懂的也真是多啊!
果然,那人听了这话,就又走近了几步。周襄朝他招招手:“过来烤烤火吧,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那人笑着走到火塘边,在一步远处盘膝坐下。坐下之后先扯了扯腰带,好像觉得勒了,但孔幼心看得出他是在调整腰间挂着的那柄刀的位置,好叫拔刀的时候更顺手。他身后背了一个很大的包裹,不是圆的,而看起来是个方形的箱子。他那把包裹也放在了身后,用另一只手在里面摸了摸,摸出一个小瓷瓶。
“我这里有一些扶元保生丹的散剂,受了点潮,但是已经又焙干了。”他说着话摊开手,拔开那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玉瓶上的塞子,将里面的药粉在掌心倒了一点点出来。
“原本路过东丹的时候弄了些吃的,但路上遇到一对母女实在太可怜,就给了她们。想着还能遇到些江湖朋友换一点,结果一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见着。道友看看我这些能值多少嚼谷?”
他把掌心的那一点点药粉又按了回去,将瓶子递给周襄。
周襄接过瓶子,用手扇着闻了闻,然后点点头:“不坏,不坏。”
他一时间没再说话,好像在考虑。但孔幼心觉得,师父可能跟自己一样,有点懵了。
扶元保生丹在教区也算是比较不错的丹药,她们这些道徒每旬都要被赐下三丸的。要是吃不完,还可以在宗门用作交易——在不动山上这东西差不多就跟教外的银钱一样,她自己就已经攒了百多丸了。
可是这人刚才倒出来的药粉是发白的,孔幼心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已经算是药渣了。炼扶元保生丹的时候没炼成,炉子里的废丹就散了、不成形。大块的那些还能取出来用作灵植的肥料的,而炉底还会铺着薄薄的一层白灰——反正在山上她们就是这么叫这东西的——这一层东西是要扫走、倒掉的。
这人把这层灰叫做扶元保生丹的散剂?还要盛起来?还要受潮之后再焙干?还在问能用这些东西换什么吃的?船上的时候师兄们没说这事啊……可能他们都想不到吧!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看见师父把药瓶捏在手里递了过去:“这药我们正用得着。但道友你也知道,如今世道不太平,吃的我们也很缺。我看道友你脸色红润、中庭生光,该是有炼气的修为了,也用不着每天进食。这样吧,一会儿你跟着我们吃一餐,分别的时候我再给你半斤肉干,你可愿意?”
孔幼心看见那人愣了愣,脸上原本微微的笑意一下子变浓了,像是想要笑出来、却又忍住,连连点头:“好好,我当然愿意了。道友这个你收着——道友怎么称呼?”
他把手中的小木塞递过去,周襄塞上了,将药瓶小心收入怀中。然后说:“我叫周襄,这是弟子孔幼心。”
那人连忙拱了拱手:“周道友、孔小友。在下李晓,哦,刚才已经说过了,哈哈。”
看见他这笑,孔幼心完全从惶恐中摆脱出来了。因此发现一件自己竟然早没意识到的事——这年轻人的相貌真不坏……都不能说是不坏,而是很俊美。此时这么一笑,看起来就更顺心了。
只是这么偷偷瞥了几眼,孔幼心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人作为教外散修能修到炼气,资质应该也算不差的吧?可风里来雨里去,还要把这些药渣当宝贝,着实也算是可怜的了。
“幼心,弄吃的吧。”
孔幼心立即点头。刚才生火的时候就已经捡了三块大一点的石头垒起来了,此时孔幼心把一口巴掌大的小锅架石头上,往里面倒了些炒制好的米,再加上水,刚刚没过米面。
李晓搓了搓手说:“好啊,很久没有吃米了。你们是在东丹换的吗?”
很久没有吃?所以我们不该吃这个?孔幼心一愣,却见周襄微微一笑,摇摇头,只道:“不是。”
这样子是不愿多说,李晓也很识趣,笑笑没再问。
孔幼心又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罐子,从里面舀了一勺凝了的猪油。余光一瞥李晓,觉得不该加太多,就只用勺子了一点点抖进去。
李晓又说:“好啊,我也很久没吃什么油水了。”
这人怎么什么都“很久没吃过”??孔幼心原本还想再放一点肉干进去一起煮,可此时又不敢了。倒是周襄说:“稍加点肉进去,就当是招待李道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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