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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劝君杯莫停

第45章 劝君杯莫停 (第2/2页)
  
  陈平安说道:“你是柴芜的传道人,柴芜的修行事你说了算。别忘了与赵天师诚挚道谢便是。”
  
  “我今晚去趟中土穗山,之后就先去桐叶洲再返回宝瓶洲,争取快去快回。不过明早我有既定的行程安排,要在国师府见两拨人。”
  
  “刘叉那边,你提醒老聋儿一件事,问道黄湖山一事,不要过于随便,太频繁了不好,时日一久,容易双方都不上心,越来越敷衍。最好是挑选刘叉有鱼获的时候。刘叉这个钓技一般的臭鱼篓子,那会儿心情好,肯定愿意多说几句。”
  
  谢狗小鸡啄米,一一记下,还是山主老江湖,佩服佩服。
  
  她想着吃过饭喝完酒,就找朋友耍去。京城花神庙那边,悄悄开辟出了一座临时祖师堂,来自中土神洲百花福地的花神娘娘们,已经很久不曾如此忙碌了,若说打造出一条“百花之渎”是长远事,那么眼前最为紧迫的,便是她们需要各自在大骊境内选州立祠,“永结同好”。
  
  凤仙花神吴睬,之前故意选了个不那么富庶的小州,建造自己的花神庙,莒州是出了名的贫瘠之地,跟自己这个穷光蛋大道相契嘛。不曾想等到大骊朝会结束,听说那个关翳然即将担任莒州刺史,使得莒州一下子成了万众瞩目之地,姐姐们都极为惊讶,夸她好眼光,是未卜先知么?这可让吴睬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走路都得提醒自己可不能得意忘形,她当然没忘记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在国师府当差的谢狗,可惜去了那边,荀序班说谢姑娘外出了。吴睬只好原路返回花神庙,自从认识了谢狗这个朋友,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好消息是一个接一个啊,做梦都会笑醒的幸运事是一桩接着一桩呐。
  
  ————
  
  等到状元张定落座,这顿酒就算正式揭幕了,曹晴朗和荀趣都帮张定挡了几杯酒,可张定还是踉踉跄跄离开屋子吐去了,严熠跟张定既是同年也是同乡,就默默起身跟着一起,两位同年走在一起,光看年龄,其实跟父子差不多。张定不善应酬,严熠也是刑部熬了一年又一年的官员,虽说有句官谚,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但其实谁都清楚,唯独刑部是条断头路,因为越是精通刑名,越是才干卓越,反而越难换地方。
  
  张定只觉得都快把肝肠都呕出来了。严熠只能是蹲在一旁,轻轻拍打张定的后背。
  
  干呕一番,张定抬起手背擦了擦嘴,使劲晃了晃脑袋,说道:“对不住了。”
  
  严熠摇摇头,“不算什么。”
  
  年龄最为悬殊的严熠跟李铣,他们的房师都是刑部侍郎赵繇,照理说进了京城刑部衙门,总能沾点光,可事实上,有等于无。甚至在严熠看来,有不如无。他就曾被被赵侍郎当着一众刑部郎官的面,骂了个狗血淋头。此间辛酸,有苦自知。如果诉苦几句,只会被同僚眼神怀疑,认为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更加惹人厌烦。
  
  张定颤声道:“严熠兄,容我缓一缓。”
  
  严熠叹息道:“喝不惯酒,不来就是了。”
  
  像他严熠,是只要自己不想与谁敬酒,就可以不必喝酒的,你张定这个状元郎躲都躲不掉。
  
  张定脸色无奈,也没有解释什么,现在还能喝上酒的京城官员,其实都算不错的了。要说张定的官运,自然要比严熠好很多,只是户部屋漏偏逢连夜雨,除了大渎贪渎案被国师府秋后算账,已经将尚书沐言都拉下水,牵出萝卜带出泥,一大窝的高官重臣和权贵子弟,哭天喊地,还吃着牢饭呢。近期两个京畿仓场又出了大问题,朝廷已经封库查账。除了户部自己查自己,明里暗里,还有很多其它衙署的官员在查那些查账的。直觉告诉张定,就跟打仗差不多,主帅都被拿下了,阵地接连失守,曾经看似最为铁板一块的漕务,多半也要“守不住”。
  
  这场京城风波,就像骤然发洪水,昔年官场屹立不倒的“靠山”、高山悉数变作岛屿。而且没有谁敢保证自己和家族一定能够“上岸”,全身而退。
  
  耐心等着张定“还魂”,脸色好转几分,严熠搀扶着张定站起身,这位上了年纪的刑部老吏惊骇发现,廊道那边,门口外边,站着一个身穿便服的“俊逸青年”,正是他严熠的房师,侍郎赵繇!
  
  显而易见,赵侍郎已经默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京城官场曾经有个流传不广的说法,说近百年以来,大骊宋氏,文官意迟巷,将种篪儿街,就像一本书的三位主人公,共同书写了一部名为鱼化龙的故事书。
  
  而负责编书的总裁官,是那位绰号绣虎的国师崔瀺。
  
  此外负责“校勘”事宜的,排在第一位的“校书郎”,就是在大骊刑部说一不二的赵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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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名叫马邑县的武馆少年,着急想要去意迟巷和篪儿街长长见识,却被师兄们拦下了,说近期都别去那个是非窝了,天晓得当下有多少北衙谍子、刑部供奉暗中盯着那边,自家武馆刚刚落脚,不要节外生枝,这场大骊官场的惊涛骇浪,随便溅出一点浪花就能淹死他们。
  
  其实除了两条街巷,马邑县还十分憧憬缟素渡的仙家店铺,鸣镝渡的军方渡船,可惜少年兜里没钱,不敢去那座相传神仙比凡俗还多的缟素渡,戒备森严的鸣镝渡则是再有钱也去不得。
  
  记得曹沫说他是在千步廊那条道上混的,不晓得他去过这些地方吗?
  
  武馆管账的师兄得知曹沫竟然送出一颗雪花钱当贺礼,马邑县也敢收下,私底下把师弟拉到一边,狠狠骂了一通,询问怎么不归还曹沫。毕竟是一颗雪花钱,千两白银,曹沫一个需要时常进山采药、添补家用的江湖武夫,瞧着就不像那种手头宽裕的人物,人家送礼,是情谊,你收了,缺心眼么?!马邑县一向敬重这位大师兄,少年挨训不还嘴,听着师兄唠叨着师父教诲如何如何,只是心里有些委屈,当时自己说了要退还礼金,曹沫说不必啊,豪气说是小钱。
  
  少年跟大师兄高髹说了猿蹂栈青玄洞的事情,高髹没当真,不是不想当真,而是不敢。
  
  黄昏里,有客登门,他自报名号,说自己是四海武馆的魏历,与白云镖局算是半个同行,如今同样在永泰县地面讨口饭吃。
  
  高髹大为意外,马邑县也是满脸震惊,就是那个跟宝瓶洲四大武评宗师之一的裴宗师,在大骊陪都切磋武学,对了四拳的那个“魏金身”?
  
  “魏金身”这个绰号,确实极有含金量。即便在藏龙卧虎的大骊京城,魏礼多少也能算是一号人物。
  
  镖局这边人人如坠云雾,打破脑袋都想不通魏历为何主动登门,照理说双方无亲无故,也无仇无怨的,魏历就算只是让个徒弟投贴登门,都属于足够讲礼数给脸面了。大师兄高髹思来想去,其实心里也怵,有些打鼓,不过嘴上只是让师弟师妹们沉住气,由他去会一会魏历,摸摸底,到底是来砸场子还是抬轿子,不如静观其变。
  
  马邑县他们再是半吊子的修士,好歹师尊洪正云是洞府境,也是一位在大骊礼部被正经录名的修道之人。他们有山头有道脉有师传,只是暂时没有一座气派的祖师堂罢了。照理说,跟四海武馆魏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难道师父人脉如此深厚,与魏历这种名动大骊的武学宗师也是有个熟脸的朋友?
  
  魏历进了武馆,与负责待客的马邑县大师兄聊得投缘,说他的四海武馆只收徒教拳,向来没有走镖业务,听说新邻居白云武馆刚好主业是这个,就来这边看看,如果今天谈得拢,大家就一起挣钱,但是分红,得是七三,而且在路上出了任何纰漏,被沿途官府、税关刁难也好,或是出现被劫镖剪径了之类的意外,白云武馆还要自掏腰包赔钱、打官司……魏历明摆着是要让白云武馆出人出力,一年到头走南闯北,而四海武馆只是帮忙介绍财路,却有旱涝保收的八成收益,真是躺着就把钱挣了。听得马邑县瞪大眼睛,好家伙,登门抢钱来啦?
  
  这魏历,莫不是个混黑道的?在永泰县地面,一年到头靠敲竹杠挣钱?马邑县听得恼火万分,差点脱口而出吹个不打草稿的牛皮,我有兄弟是在千步廊那条道上混的,你可别敲竹杠,我道上也有朋友!
  
  作为洪正云的开山大弟子,大师兄高髹虽然修道资质平庸,却是不急不恼,心平气和与成名已久的魏馆主讨价还价。高髹除了大师兄身份,其实这些年来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既要经常代师传艺,教功夫立规矩,配合师父一起唱白脸红脸,还要照顾师弟师妹们的衣食住行,愣是让一个大老爷们,成了个整天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大师姐”,说他是一把屎一把尿把马邑县这些兔崽子拉扯大的,半点不夸张。
  
  正因为高髹年纪最大,跟在师父身边最久,所以最清楚老话说的万事开头难,何况师父在他们下山之前还反复叮嘱一个京城居不易的道理,要想在这边立足,总要先打开局面,如果不是双方分账过于悬殊,其实也算是一桩睡觉就有人递枕头的好事了。
  
  魏历让镖局这边考虑考虑,起身告辞离去。
  
  师兄弟几个聚在一起商量起来,有人忧心咱们会不会摇身一变,成了四海武馆的私人钱袋子?会不会被那魏历拐去捞偏门?到时候被师父知晓他们走了歪路,骂他们半死?镖局才开张没几天就关门?没能挣着两颗神仙钱,反而连累师父和门派赔光了所剩不多的那点家底?马邑县他们一个个愁眉不展,所幸大师兄高髹做事情有章法,想起先前来镖局道贺的那几个公门中人,说回请他喝顿酒。马邑县哪壶不开提哪壶,问大师兄咱们有闲钱么,请得起好酒好饭?高髹气笑不已,说咱们不是还有一颗雪花钱,晚点归还曹休便是!马邑县小声嘀咕一句,吃饭带上我,最好是去菖蒲河,那边的酒楼老有名了。
  
  出了镖局大门,魏历松了口气,有些自嘲,挣钱当然不容易,送钱却也不简单。
  
  估计镖局这边,也要找人打探自己武馆的口碑和底细了吧。
  
  今天清晨时分,裴宗师大驾光临四海武馆,送了俩徒弟给魏历,裴钱还提及一件小事,想要让魏历帮衬一点白云镖局。魏历这种老江湖,并不着急急哄哄送钱给镖局,而是让俩人情老练的弟子,先去永泰县衙那边托关系走门路,在不违例不犯禁的前提下,打听过了这间小镖局的大致底细,大致有数了,这才亲自登门,“刁难”这些初来乍到的同是异乡人。
  
  昔年昔日,不敢与自己相认,到处流亡,零丁孤苦,风雨袭面,一路辗转到了大骊京城,依旧是整日枯坐,沉闷万状,此身远在故国故乡不知几万里之外,寒霜烈日一一经过,次第春风到眼前,犹然最怕见到家乡菜,闻见乡音。今年今日则大不然,兴许是终于饶过了自己,抑或是骗过了自己,步行街上,暖风吹面,身心舒畅,倒是想要去酒铺,买回一壶家乡的黄酒尝尝看了。
  
  武夫魏历大步而走,夕阳将思乡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一根老二胡的琴弦。
  
  永泰县的户房胥吏卞春棠,一有闲工夫就会钻研钱粮刑名的学问,住一间免租的通铺官舍,今天草草吃过了晚饭,卞春棠快步回到住处,趁着余下的天光,速速拿清水洗了手,就窗翻阅起了不知多少遍的那十几本书籍,除了书页边角起了点毛边,里边没有半点污渍。有钱人家的士子书生,更多在意书上所写的内容,卞春棠这样的“读书人”,对于所谓的敬惜字纸,显然更为落在实处些。
  
  县衙班房的鲁庄是个光棍汉,反正闲来无事,就揣着一兜瓜子来找好友扯些闲天。
  
  卞春棠一边翻书,一边跟朋友闲聊,都是近期京城官场耸人听闻的消息,约莫是落在他们这些胥吏嘴里,好像也就那样,毕竟距离太远了。不像那些京城郎官,哪怕只是提起某个名字,都要噤若寒蝉,讳莫如深。
  
  鲁庄是行伍出身,受了伤,退出边军之后,就在县衙混日子,不知为何,也不去兵房当差。在鲁庄看来,户房积年累月存档的鱼鳞图册、钱粮地亩等清册,任谁看了不头疼,偏偏卞春棠好像能看出朵花来。
  
  鲁庄对这个朋友的前程,可比自己上心多了,嗑着瓜子,还是那些老调重弹的内容,“若是能够在户房内部顺利升迁,或是转去担任专门协助县丞办公的攒典,都是相当不错的选择。春棠,你也别太不当回事了,不要小看了日常走动的厉害之处,你看看某些人,别说是在王县令跟前如何,便是路上见着了王县令的儿子……”
  
  卞春棠摆摆手,不让朋友继续聊下去,笑道:“我哪里会不晓得这些道理,只是话到嘴边,事到临头,死活说不出、做不出罢了。”
  
  永泰县衙是大衙门,规模堪比地方郡守衙署,人数甚至犹有过之,只说县衙的户房就分出了南北房。卞春棠如今便是南房的“年头”,属于户房头把交椅“经承”的副手之一,因为卞春棠不是正途出身,无科举功名,不入流,在大骊朝没有品秩。官吏官吏,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鲁庄叹了口气,打趣道:“翻这些书一辈子也翻不出个县令老爷的乌纱帽啊。”
  
  卞春棠笑了笑没说话,大概天底下的穷书生,他们本身就是一首篇幅最长的劝学诗。
  
  自认就是一个略通文墨的浊流小吏,想来这辈子出息不大了,儿子却是个读书种子,卞春棠希望他以后能考个秀才,举人却也不敢奢望。
  
  名义上,长宁县衙管着大骊朝最有权的官,永泰县管着最有钱的商。
  
  比如暂时还是个“署理”的县令韩祎,每年秋收都能让亲手割下那一把稻谷的皇帝陛下,与他的长宁县衙“交租”,你说他这个长宁县令当得牛不牛气?
  
  鲁庄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跟刘训导关系还凑合,我出面邀请,你找机会请他吃顿饭?”
  
  卞春棠摇摇头,“没用的,刘训导心里跟明镜似的,我们这种人,明后天值几个钱,他最清楚。不会为了一顿饭而改变什么。我不浪费这个钱,你也不必欠个人情,都没必要。”
  
  鲁庄捻起瓜子,指了指这个貌似稳坐钓鱼台的好友,气笑道:“看看人家俞教谕、刘训导是怎么读的书,再看看你卞春棠,读个屁的读书。”
  
  卞春棠合上书籍,轻轻抚平,哈哈笑道:“不求别事,只求书香门第,从我这一代为始好了。”
  
  一县教谕和训导是县衙主、副两位学官,一定程度上便能够决定未来的“功名”花落谁家。尤其是永泰县这边,学官自然是极吃香的,既清贵又有实权,谁不奉承几分。混黑道的,尚且都想要让自家孩子好好读书,更何谈大骊京城的巨贾富翁们。
  
  卞春棠以前经常与两位夫子请教学问,只是他们不爱理睬,一个胥吏从他们那边得到了学问,就像从他们兜里骗走了钱财。倒是县衙的许训术,通俗一点说,也就是县衙里边的风水先生,只不过在大骊,尤其是藏龙卧虎的京城地界,即便许训术有些真学问,哪有什么用武之地。不过老人对卞春棠很是刮目相看,经常拉着他一起聊天,再捎上鲁庄这个好似饭局拼缝的,在那小馆子里边,一起喝酒打屁,老人谈星象说地理,确实健谈。
  
  老人曾说卞春棠的面相贵不可言,将来定能发迹。
  
  鲁庄却也清楚,许训术好像跟县衙不少人都是这个德行,比如还说他鲁庄就要中年起大运呢。
  
  不管怎么说,不要钱的好话,不还是句好话?
  
  一个户房的年轻胥吏跑来这边,与顶头上司的卞春棠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卞年头,转头与鲁庄喊了声鲁大哥,再说衙门来了个男人,自称是白云镖局的高髹,想要请卞年头去菖蒲河那边吃个饭。卞春棠疑惑不解,鲁庄却是大笑不已,说那菖蒲河酒楼,自己这辈子拢共才吃过几回,必须答应。卞春棠想了想,还是决定赴约,只是当然不能去菖蒲河那么个销金窝,白云镖局刚刚落脚,相信他们手头也不宽裕,不能由着鲁庄。鲁庄其实也就是开个玩笑,跟着起身,一把搂过那年轻胥吏的肩膀,神秘兮兮说了一句,晓不晓得许训术是怎么算你的命?年轻人当然好奇万分,鲁庄压低嗓音说许训术看你命好,以后说不定能当大官,记住了啊,将来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了鲁大哥……卞春棠也是无奈,屋内就他们仨,结果都是好命?
  
  快步走去,卞春棠见着了县衙门口的高髹,礼节性客套寒暄几句,高髹笑着说必须去菖蒲河。
  
  卞春棠当然不肯,高髹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肩膀,自有理由,说他这个师弟做梦都想去菖蒲河长长见识。
  
  ————
  
  裴璟请父亲吃酒,都不是临河的屋子,菖蒲河与那海岱门都看不见。
  
  所幸男人根本无所谓这些个讲究,举杯抿了一口酒水,问道:“你近期在忙什么?”
  
  被问到衙门公务,裴璟如临大敌,偷偷润了润嗓子,说道:“按例校勘缮修近三年以来国师府储存所有谕旨、寄信、议复等档册,连我在内总计十五人,分册缮写,其中我跟一位同僚袁震负责引见档和早事档,因为崔国师前几年……的缘故,总共不过三册,耗时月余光阴。”
  
  男人问道:“袁震?袁氏子弟?”
  
  裴璟摇头道:“袁震不是意迟巷袁氏,我们都是普通出身。”
  
  男人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裴璟也算普通出身?”
  
  裴璟虽然敬畏父亲到了骨子里,但是唯独在这件事上,显得极有底气,甚至……还有几分积攒多年的怨气,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裴璟确实没有捞着半点实惠,在官场没有任何走捷径,甚至还要刻意回避和忌讳许多事情,一来爹娘管得严,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再者裴璟自己也有几分傲气,“爹,当年能够进入国师府,是我自己凭科举凭本事,而不是靠姓氏。”
  
  男人对此不置可否,转去问道:“说说看,一两个练气士半天功夫就能做好的事情,让你们十几个文秘书郎忙前忙后整个月,这个国师府已成定例的古板规矩,图什么?怕你们太闲了,给你们找点事情做做?”
  
  裴璟说道:“最快熟悉大骊朝政的方方面面,最脱颖而出者是通才,最不济也是个专才。”
  
  男人点点头,对儿子的这个答案还算满意,额外提点几句,“以后大骊的疆臣人选,会越来越讲求官员的履历,关翳然、袁正定之流,就是一个个很好的范例,要当过亲民官,之后在郡,州,道,京城六部九卿衙署,辗转串门,最后某天才有机会出任封疆大吏,执掌一方。”
  
  裴璟点点头。
  
  男人继续说道:“这条脉络,是崔国师起的头,陈国师收的尾,至于会不会虎头蛇尾,不妨等等看。”
  
  裴璟眼神复杂,真不怕你儿子明天就被国师府扫地出门,卷铺盖滚蛋啊?
  
  男人自顾自说道:“修士大量进入世俗官场,很容易就让凡俗官员没有立锥之地,用不了几年,就会被山上修士打击得毫无信心,一旦官场沦为山上神仙的修行资粮,老百姓的生死荣辱,就变得轻巧了,直至毫无分量可言。希望当官的多点良心,总好过奢望修士有凡心,来得更切实际。崔国师在这件事上看得很长远,人人各有面目,道场自有其道气,那么一国就有一国的国格。我们大骊朝国格何在?一在铁骑南下摧枯拉朽,一在信守承诺归还半洲。”
  
  裴璟嚼出些余味来,瞬间脸色雪白。父亲是在质疑当下大骊朝高层的某个小道消息?陈国师想要再度统一宝瓶洲?父亲质疑的,何止是陈国师,连那陛下都被?穷兵黩武,好大喜功?
  
  男人说道:“没你想得这般粗浅。”
  
  裴璟倍感无力。
  
  男人说道:“此次北衙行事,从头到尾本就是逾越规矩,属于名不正言不顺,之所以能够成事,只是因为国师府在帮他撑腰。洪霁如果一味贪功,不知道收手,不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四面树敌绝无退路,后边的苦头,他能扛,他儿子洪凛未必扛得住,洪霁终究有告老还乡的一天,洪凛今年才几岁?吏部关老爷子能保得很聪明,兵部沈沉也能保得很硬气,一旦变成洪霁自己来保,呵呵,等着吧,只要出现官场的兑子,恐怕就由不得他洪霁当孤臣了。”
  
  刑部那边,已经出现明显的“大侍郎小尚书”局面,侍郎赵繇做事办案的宗旨,很简单,如今刑部查案,就是一棍一条痕的路数,没什么既往不咎,上不封顶。六亲不认,他赵繇要的就是一掴满掌血的效果。
  
  呵,刑部赵北衙洪,不曾想洪霁如今都能与赵繇齐名了。
  
  吏部的曹酒鬼,兵部的徐桐,还有如今的吴王城,一张张京城堂官的面孔,真是年轻啊。
  
  男人旋转手中酒杯,凝视着杯中酒水的细微涟漪,“崔国师接手大骊的时候,那才是一个真正称得上是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你们这些年轻人,根本不知道百年前的大骊境况,朝政是如何的内外交困,国祚是何等命悬一线。”
  
  “你们运气好,恰好出生在了一个国力鼎盛的大骊朝,甚至就连蛮荒妖族都被我们挡住了。
  
  你们的后代运气更好。大骊朝越来越强大,你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大骊朝的好话。”
  
  但是你们很容易就会忘记,当年是在崔瀺手上,大骊宋氏的老百姓们终于不用挨饿了,接下来,是不挨揍,不被邻国随意欺辱,不被宗主国操控,再然后,就是连挨骂都不会了,如今宝瓶洲谁还敢骂一句大骊蛮子?”
  
  男人神色晦暗,“我对陈平安没有任何意见,但是我怕他觉得自己跟崔瀺处处不一样,更怕他觉得自己比崔瀺处处更厉害。”
  
  男人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烧酒。
  
  有句话不宜与裴璟这样的年轻人说,可能说了也没用。其实他裴懋真正担心的,是最害怕一个做惯了壮举的年轻人,对这人间已经没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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