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王命 (第2/2页)
　　
　　白色的帷幕渐渐拉上，那冰冷的笑容越来越远，“那便好了。一切的终结，很快就到了······”声音越传越远，在一片苍茫中，将他的思绪收回。
　　
　　揉了揉额侧太阳穴，他敛袍起身，离开了沉思的桌案，向憾天宫外走去。一旁的内侍急忙跟上，他抬了下手，他们又立即敛手低眉退下。夏苍颜一个人走出殿门，以往一直跟在身边的库亚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了，也不知是又去哪玩了。库亚正值好玩的年纪，他一手将其带大，自小便不甚约束他，谅得宫内也无人伤得了他，他爱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吧。晚风拂上夏苍颜的脸庞，仿佛在努力地透进他那永远冷静漠然的瞳孔中。夕阳晚照，宫道上寂静无人，只余道旁叶间沙沙作响。夏苍颜抬首，不知不觉竟已走到了操练场的大门前了。他跨过木门坎，看向广阔的场边立着的高台之上。黑衣黑发的少女长发纷扬，在空中画出一个恰好的弧度，笼住了身后的夕阳。面前三步远跪着的少年神情庄重，低下去的眉眼肃穆又决绝。场上静的能听到树叶飘落的声音，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台子上的两人。
　　
　　夏苍颜静静地望着少女，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格连说的对，她生来便是将军，是统领众人，令众人仰望的太阳。可是······在这样一个注定毁灭的朝代里，由这样的人统领出来的千军万马······又会做出怎样的事呢？
　　
　　“王！”有回过神儿来的少年注意到了站在门边的他，慌忙喊了起来。一时间场上所有人立刻叩首行礼。“起来吧。”他说，目光重又投回夏利身上：“你跟我来一下。”
　　
　　出了操练场的大门，夏利立即蹦着挽住了他的手：“哥，哥你怎么有空来这里？”夏苍颜侧头，凝视着她，十六岁的少女脸上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喜悦和依赖。唇角轻轻弯起，他说：“多日不见，怎的还是这般冒失？让你的那些部下们看到，兴许就做不出刚才那样的事了。”“他们效忠的不是我，他们都是在为自己的信念奋战。”夏利笑道，“所以我怎么做都无所谓，我不过是他们的一个精神寄托而已。”“精神寄托便更须多加注意。”夏苍颜正经地说。夏利盯着他眨了眨两下眼表示不懂，他便叹了口气继续解释：“就好比方才的姿势······颇有几分误会，好似······”“停！打住！”夏利摆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能把我的名声毁个一干二净的话来啊！”“你还知自己是女子？整日在武行和操场里两头跑，也没见你顾惜自己几分名节。”夏苍颜对此不置可否。
　　
　　夏利拽着他走离了操练场好远之后才说：“我是怕里面的那群小子们听见，传到商塬耳朵里怎么办！”“商塬？”夏苍颜想了一下，“是商王之子，习业阁······你的同窗？”“嗯，嗯！”夏利小脑袋点得飞快，眼中蒙上一抹期待。“你们······”夏苍颜只觉头痛无比，“如今，是何种关系？”“我们？”夏利一怔，而后望着夏苍颜，笑得讨好又可爱。夏苍颜对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庞，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商王终是要叛的······那是他在这场与神对弈的局中，走的一步棋。格连想要毁了夏朝，毁了这个他一手创造出的天下。可他身为王室中人，怎么可能会允许！身上背负近百年的枷锁，王室之人的命运，他也将一并打碎！父王，历代先祖列宗的仇，由他来报尽。他知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格连却独独不能解读人心，因而他不会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因而，他步步为营，执子布下了与神交战的棋局。而在这棋局之中，商王是最必不可少的棋子之一，他必然是要叛离夏朝的，商塬身为他唯一的儿子，也该是要跟去的，可是夏利和商塬的感情，怎能有朝一日变为对立的仇恨？
　　
　　他不禁暗暗懊恼，为何没有早些料到这一点，将他俩早早地分开，可是夏利身旁男孩子众多，总不济都一一隔离吧？他平稳了下呼吸，神色变得严肃，思索好久后才开口：“小利，关于你和商塬······我并不赞成，你们找个时机，及早分开吧。”顿了片刻，又道：“方才操练场内与你下跪的那少年我看不错，出身低微些也无碍，你······”“哥！”夏利打断了他的话，抬起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样子却平静得异常。“我喜欢商塬，我愿嫁给他为妻。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不会改变主意。”夏苍颜看着妹妹的眼神，心犹如沉入谷底，一丝力气也没了。半晌，他才勉力提起声音：“那······便罢了。你只当······我今日不曾说过这些话吧。”那眼神，他刻骨难忘，那是他此生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眼神，那便同那日她被叛军追杀，脱臼一臂独自返回王城之时，在他怀中抬首许下建军为国的誓言的眼神一模一样！他再清楚不过了，那是夏利至死不渝的决定！面对这一刻的他感觉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转身，踏着夕阳的余晖走向远处的撼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