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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4章 后山

第1094章 后山 (第2/2页)
  
  摘完酸枣往回走时,竹筐已经满了。傻柱非要自己扛,说“哪能让姑娘家受累”,槐花便跟在他身后,看他宽厚的肩膀压得微微下沉,筐沿偶尔蹭到他后脑勺,落下几颗酸枣,他也不捡,只说“山里多的是”。
  
  路过溪边时,傻柱蹲下身洗手,水花溅到他脸上,他干脆掬起水往头上浇,凉快得直哼歌。槐花趁机翻开画夹,把他湿淋淋的头发、沾着泥点的裤脚都画下来,笔尖在纸上沙沙响,他忽然转头:“又画我?”她手一抖,笔尖在他耳朵位置点了个黑点,倒像是颗痣。
  
  “画溪水。”她嘴硬,却把画夹往身后藏。他也不戳破,从兜里摸出颗用草绳串起来的酸枣,递给她:“给,串了串,挂你画夹上,当个小装饰。”草绳打得结很丑,却系得很紧,酸枣被晒得半干,红得发亮。
  
  回到院里时,张奶奶正坐在葡萄架下捡花生。见他们回来,赶紧擦手:“快,刚蒸的玉米,热乎着呢。”傻柱把竹筐往地上一放,掰了根玉米就啃,玉米粒粘在他嘴角,槐花想递帕子,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假装没看见。
  
  三大爷蹲在竹筐旁数酸枣:“一共二百三十一颗,我算过,腌一坛得一百五十颗,剩下的酿酒正好。”他边数边念叨,“坛子在东厢房,去年腌芥菜的,刷干净就能用。”傻柱接话:“我去刷。”槐花看着他往厨房走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裤脚的破洞更大了,是被酸枣枝勾的,露出里面磨得发白的秋裤。
  
  张奶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往她手里塞了块布:“去,给傻柱补补裤子,他娘走得早,自己缝的补丁歪歪扭扭的。”槐花捏着那块蓝布,布角有点毛,是张奶奶前阵子做被罩剩下的,带着点皂角香。
  
  她找到傻柱时,他正蹲在井边刷坛子,袖子挽到胳膊肘,小臂上沾着泥。“裤子破了。”她说着,把布递过去。他愣了下,挠挠头:“没事,不碍事。”“张奶奶让补的。”她硬把布塞给他,转身要走,他却叫住她:“要不……你帮我补?我手笨。”
  
  井台边的阳光正好,他坐在小板凳上,她蹲在他对面,针线在手里有点抖。他的裤料是粗棉布,针很难扎透,她得用顶针使劲顶,每扎一下,他就往回缩一下腿,像只怕疼的大兔子。“你别动啊。”她瞪他,他嘿嘿笑:“有点痒。”
  
  补到一半,许大茂举着相机来了:“家人们看!温馨画面!槐花给傻柱补裤子,这才是过日子的样儿!”闪光灯“咔嚓”响,槐花手一抖,针扎在指尖,冒出颗血珠。傻柱赶紧攥住她的手,往嘴里含,吓得许大茂叫起来:“哎哟喂!这这这,我是不是来错时候了?”
  
  “滚!”傻柱吼他,眼睛却没离开槐花的手指,直到确定不流血了,才松开,耳根红得像熟透的酸枣。
  
  傍晚腌酸枣时,院里热闹得很。三大爷负责调盐水,边调边算:“一斤酸枣放二两盐,三百颗就是六两,再加半两花椒,三钱桂皮……”张奶奶把酸枣倒进大盆里,傻柱负责搓掉酸枣上的绒毛,槐花则蹲在旁边,把坏果挑出来。
  
  “这颗烂了。”她捏起颗发黑的,刚要扔,傻柱说:“别扔,埋到葡萄架下,明年说不定长棵酸枣树。”他真的找了把小铲子,在架根下挖了个坑,小心翼翼把烂果埋进去,还插了根小木棍当记号。
  
  “能活吗?”槐花问。他拍了拍手上的土:“试试呗,就像咱种向日葵似的,不试咋知道。”
  
  夜里,槐花坐在灯下,把白天的场景画下来:傻柱埋酸枣的背影,三大爷的算盘,张奶奶沾着盐粒的手。画到许大茂举相机的样子,她故意把他画成个歪脖子,忍不住笑出声。
  
  傻柱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他敲了敲窗:“给你。”窗台上多了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用酸枣核串的手链,核被磨得光滑,穿在红绳上,挺好看。“白天捡的核,磨了半宿。”他的声音有点闷,“戴着玩。”
  
  她捏着手链,指尖能摸到核上的纹路,像他掌心的茧子。“谢了。”她轻声说,窗外没了动静,却能听见他往厨房走的脚步声,大概又去看那坛腌酸枣了。
  
  第二天一早,槐花发现窗台上多了碗粥,白粥里卧着个荷包蛋,旁边压着张纸条,是傻柱歪歪扭扭的字:“补手。”她端着粥,站在葡萄架下,看着那根插在土里的小木棍,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酸枣,开始有点酸,慢慢腌着,就会透出点让人离不开的味来。
  
  三大爷又在算账了,这次是算酿酒的料:“三斤酸枣配一斤糖,发酵二十一天,正好在霜降那天开封。”傻柱在翻晒玉米,阳光落在他身上,像层金粉。槐花把那串酸枣核手链戴在腕上,拿起画夹,想把这光景画下来——画里该有晒谷场的金黄,葡萄架的绿,还有傻柱弯腰时,裤脚上那块她补的蓝布补丁,在风里轻轻晃。
  
  许大茂举着相机跑过来:“家人们快看!这手链!酸枣核做的!带着股子土味的浪漫!”槐花瞪他,傻柱却接话:“她画得比拍的好看。”
  
  是啊,画里的日子,能慢慢描,细细改,就像他们的日子,有点糙,有点暖,却能一笔一笔,画出想要的模样。
  
  霜降前几天,三大爷的酸枣酒开封了。坛口刚掀开,酸甜的酒香就漫了满院,傻柱舀了勺,递到槐花嘴边:“尝尝?”她抿了口,暖乎乎的,带着点回甘。三大爷在旁边数酒坛:“正好装三坛,一坛留着过年,一坛送张奶奶,一坛……”他看了看傻柱,又看了看槐花,“你们俩分。”
  
  傻柱挠挠头,把自己那坛往槐花那边推了推:“你爱喝甜的,你多留点。”槐花没说话,却把他的坛口封好,往他屋里送:“放你那儿,省得我忍不住总喝。”
  
  那天下午,许大茂扛着个大相机来,说要拍“秋收特辑”。镜头对着晒谷场的玉米堆,傻柱正用木锨扬谷,金黄的谷粒在阳光下飞起来,像场金雨。槐花站在旁边,手里捧着那串酸枣核手链,许大茂喊:“靠近点!傻柱笑一个!”傻柱咧嘴笑,露出颗小虎牙,槐花的手链不小心碰到他手背,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缩了下,又偷偷往一起凑了凑。
  
  “咔嚓”一声,许大茂按下快门:“完美!这张能当年画!”
  
  傍晚收谷时,天忽然阴了,起了风。傻柱赶紧把谷堆拢起来,槐花帮忙扯塑料布,风太大,布总被吹跑,他干脆把她护在怀里,用身体压住布的一角。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像打鼓似的,比风声还响。
  
  “好了。”他松开她时,两人的脸都红了。三大爷蹲在旁边数谷粒:“风来得巧,正好把最后一点瘪粒吹跑了,这堆谷准能打三百斤,比我算的还多五斤!”张奶奶端着姜汤出来:“快喝,别冻着。”
  
  夜里,雨下了起来,敲得窗棂哒哒响。槐花坐在灯下,翻着画夹,从春天的蒲公英,到夏天的向日葵,再到秋天的酸枣林,最后停在那张傻柱补竹匾的画页上。画里他的耳朵旁,那颗被她点错的黑点,此刻看来,倒像是颗长对了地方的痣。
  
  傻柱的声音又在窗外响起,带着点犹豫:“槐花,我……我给你烤了红薯,还热乎。”她打开窗,接过红薯,指尖碰到他的,烫得赶紧缩回来,却在关窗时,轻轻说了句:“明天一起去看那棵酸枣苗吧。”
  
  他愣了下,然后笑得像个孩子:“好!”
  
  雨还在下,但窗台上的红薯冒着热气,画夹里的日子也冒着热气,连带着那颗埋在土里的酸枣核,仿佛都在悄悄发芽。
  
  第二天雨停了,阳光把葡萄架上的水珠照得亮晶晶的。傻柱蹲在埋酸枣的地方,小心翼翼扒开土:“你看!”颗嫩绿的芽顶破了皮,歪歪扭扭地钻出来,带着点土,却精神得很。
  
  槐花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芽尖,软乎乎的。傻柱的手也伸了过来,这次,她没躲。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温温的,不像第一次牵手时那么糙了,大概是这些天总帮张奶奶揉面,磨得软了些。
  
  “会长成大树吗?”她问。
  
  “会的,”他说,“就像咱的日子,慢慢长。”
  
  三大爷提着水壶过来:“浇点水,我算过,这芽一天得喝半两水,多了少了都不行。”张奶奶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小牌子:“挂上这个,写上‘傻柱和槐花的酸枣树’。”牌子是用向日葵杆做的,字是张奶奶写的,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热乎气。
  
  许大茂举着相机,远远地拍,没敢靠近,大概是怕打扰了这光景。
  
  槐花看着那棵小芽,忽然觉得,画夹里的画再好,也不如眼前的实在。傻柱的肩膀挨着她的,三大爷在旁边念叨浇水的量,张奶奶往她兜里塞了颗烤红薯,甜得有点烫嘴。
  
  风又来了,吹得葡萄叶沙沙响,酸枣芽在风里晃了晃,却没倒。就像他们走过的这些日子,有酸有甜,有晴有雨,却总能往前挪着,长出点新的盼头来。
  
  她不用再画了,因为日子本身,就是幅最鲜活的画,正一笔一笔,往浓里着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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