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回:爪牙 (第2/2页)
他又一次,板着脸,选择了沉默。
如无形的壁垒,再次将刚刚缓和的气氛推向了冰点。莫惟明和梧惠看着他这副拒绝交流的姿态,心头刚刚放下的巨石,又沉甸甸地压了上来,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为难和不安。
重新披好披肩的梧惠,双手因紧张不断揉搓着前肩的、布料的两角。她的闷痛还未完全消散,这沉默更让心头那股被压抑的烦躁和恐惧升腾起来。她不是莫惟明,没有他那份在极端压力下还能暂时权衡利弊的隐忍。作为差点被子弹洞穿的“受害者”,她现在只想撕开这该死的沉默。
“九方先生!”梧惠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后反弹的尖锐,她甚至微微向前倾身,直视着九方泽,“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又是谁告诉你云霏在这里的?你是冲着她来的,对吗?来‘有仇必报’?”
九方泽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一分。他避开了梧惠灼灼的目光。最终,他似乎被这直白的质问逼得无法再维持彻底的缄默,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说过这种话。但是,我也不会连累别人——我本以为不会。”他再次看向梧惠,眼神里那份沉甸甸的歉意更加浓重,“本来伤害到你,我就感觉非常过意不去。但我真的……以为这艘船上,只有她一个人。非要说,是情报不符。”
“只有她一个人?”
莫惟明立刻抓住这个荒谬的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紧迫:“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从哪个方向?哪条路?我们现在简直是——瓮中之鳖一样。”
九方泽被莫惟明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怔,似乎觉得这个问题简单得有些奇怪。
“怎么进来的?”他困惑地皱起眉,语气理所当然,“正常进来的啊。从……舷梯登船。你们不是吗?说起来,我也不清楚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你们又来做什么?”
“正常进来?!”
“从舷梯登船?!”
莫惟明和梧惠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叫出来。两人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极度怀疑的情绪。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两头嗅到生路的困兽,他们同时猛地伸出手,一左一右死死抓住了九方泽的手腕。
九方泽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钳制惊得身体一震,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差点就要做出防御反应。他看着眼前这两双骤然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急切和渴望几乎要溢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捕食者的凶狠,饿狼一样。一瞬间,九方泽竟有些恍惚,分不清此刻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入口在哪儿?!”
“快!带我们去入口的方向!”
九方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试着微微抽动手腕,却发现两人抓得极紧。
“现在吗?”他沉声道,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现在……我希望优先我自己的事。我必须找到她。”
梧惠再也忍不住了,积压的恐惧、被误伤的委屈、被困的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知道我们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多久了吗?没有白天黑夜!不知道时间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等死!我们必须逃出去!立刻!马上!现在!”
九方泽望着梧惠脸上那份绝非作伪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她不是在演戏,也不是在夸大其词。他又看了一眼莫惟明,从那严肃的脸上,也瞧不出任何谎言。看来,事情比他想得要混乱许多。他似乎终于能感觉到两人的无助。
“你们……究竟待了多久?”
九方泽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明显的困惑和一丝动摇。他登船的时间观念是清晰的。
“我哪儿知道!”梧惠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烦躁地揉着自己发痛的后背,“这里根本分不清昼夜!时间都搅成一团糨糊了——就像被困在南国那样。一模一样!”
听到这个描述,九方泽的眼神彻底变了。一丝疑虑悄然爬上他的脊背。他登船时,分明是晴朗的午后……如果这里的时间感知真的如此混乱……他迅速压下心中的波澜,但那份动摇已经清晰地写在了他骤然变得凝重的脸上。
“九方,你还没回答梧小姐刚才的问题。是谁指引你来的?是谁告诉你,你的仇人在这里的?”他的目光紧紧锁住九方泽,“这个人,必须非常清楚云霏的行踪,而且有能力把你送进来……或者说,骗进来?”
九方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目光在莫惟明和梧惠焦灼的脸上来回扫视。走廊里只剩下三人压抑的呼吸声。他似乎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是坚守自己最初的目的,还是……面对眼前这明显陷入巨大异常的两个熟人?再怎么说,他们也算得上朋友了。
最终,或许是梧惠那句“逃出去”的强烈求生欲触动了他,也或许是这艘船本身透出的诡异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是角。”
两人再次呆住了。
“你是说,云霏的弟子,角说的吗?”
梧惠向他确认,他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梧惠和莫惟明对视良久。这个答案……在不同寻常的同时又有一丝合理。但具体合理在哪儿,他们也说不清楚。
毕竟是角联合殷社,把他们骗到船上的。现在,又骗来了九方泽?
图什么呢?
名字刚刚落下,余音尚未散尽,一种无形的压力便骤然降临。
幽邃走廊的阴影深处,一个纤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她姿态漫然,却像一棵扎根于钢铁缝隙中的古树,散发着与这冰冷金属世界格格不入的、沉静而蓬勃的生命力。她一袭深浅不一的棕色衣袍,在这片灰暗的钢铁兽腹里,透露出古怪的生命力。
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只有一丝了然于心的叹息:
“果然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