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7章 血染之于铁幕(一百二十九) (第2/2页)
"总之先往前走看看吧。"贝迪维尔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矮人国王身上,忍不住提醒,"那个,国王陛下,你的口水快流下来了哦?"
阿德曼托瓦十六世此刻正盯着悬浮的水晶,脸上挂着相当猥琐的笑,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龌龊念头。
"……太、太棒了啊!"国王完全没理会贝迪维尔的提醒,反而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睛亮得吓人,"这里简直是知识的宝库!什么宇宙的尽头,什么弦外之理,还有飞升!好厉害!世界观一口气全打开了!本王还要看更多!本王想知道更多宇宙真理!哇哈哈哈哈哈!"
贝迪维尔扶额。【世界观打开】是什么鬼?他早就知道矮人们大多脑子有坑,可没想到这个国王才是整个王国里脑子最不正常的那个。
"总之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我想看更多的记录。"狼人青年叹气道,伸手推开房间尽头的石门,动作沉稳,没有多余的停顿。
"这么深奥的东西,贝迪维尔先生真的打算一口气看完?"科博特跟在后面,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打趣,没有夸张的情绪,"说不定听到中途脑子就会爆.炸哦~"
"你这个乌鸦嘴,我可以揍你吗?"贝迪维尔回头看他,语气里带着惯常的调侃,眼神却很平静,显然没把这句玩笑放在心上,随即迈步向前。
穿过第一个房间,眼前出现格局完全相同的空间——同样的石门位置、同样的水晶台座,连墙壁上光带的亮度都分毫不差。这种刻意的重复感让人心生微妙,但贝迪维尔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没有多余的诧异。
"【神魔论破,第二节】。"乔治快步走到水晶旁,指着悬浮的淡蓝色文字翻译道,语气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看样子是没来错地方。"
贝迪维尔微微颔首。路本就只有一条,哪怕房间布局再相似,也绝不可能走偏。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触冰凉的水晶表面,装置瞬间亮起,全息投影缓缓显现。
"你又来了,我的朋友。"圣僧铎尔的身影出现在投影中,依旧瘦骨嶙峋,却透着让人安心的沉稳。
贝迪维尔目光落在投影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很清楚这只是亿万年前的记录,没必要对着影像搭话,只是抱着手臂静静观察,神色平静。
铎尔盘腿坐在那棵虚拟的大树下,身前多了个半透明的全息屏幕,手前浮现着无形的全息键盘。他指尖飞快敲击,动作流畅,显然沉浸在著作编撰中,没有丝毫停顿。
"铎尔。"白色贤者的身影随之显现,语气比上次冷淡不少,站姿透着疏离,却没有刻意的压迫感,只是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淡漠。
"你在编写那本书吗?好像是叫做《星渊圣典》什么的?"白熊人走到铎尔对面,目光落在全息屏幕上,语气平稳,听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书名还没有敲定下来,其实书名并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内容。"铎尔浅笑着答道,指尖停下敲击,眼神里带着对著作的珍视,笑容温和却不张扬。
"我可以向你提出一个请求吗,铎尔?"白熊人沉默几秒,缓缓开口,"我希望你停止编撰这本书。"
"……我可以问理由吗?"圣僧的笑容淡了些,语气依旧平缓,没有因为这个请求而产生情绪起伏。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著作的这本书,日后会成为一个【祸根】。"白色贤者盘腿坐下,与圣僧相对而视,眼神沉重,却没有夸张的焦虑,"我走访了过去与未来。我甚至在多个平行世界里来回穿越。我知道你著作的这本书,日后会流传起来,变成好几个宗教的起源圣典。即使你不在这个世界了,你也会被那些宗教奉为神明。你留下来的经典,会开创一个又一个新时代。那非常之了不起,但那也非常的可怕。"
"可怕?"圣僧铎尔以试探的语气简洁地问道,语气平静,等待对方的解释。
"我认为宗教是世界上最不应该存在的东西。"白熊人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见过太多苦难的沧桑,"你永远不知道,教派与教派之间的斗争会如此激烈,甚至在同一个教派自内也有派阀斗争,人们总是容不下彼此。这些宗教斗争的血腥和残忍程度远超你的想象。
我见过这样一个教派,他们认为只有相信他们的宗教的人才有资格活在世上。所有不信教的人都是异教徒,应该被肃清,连生存的权利都没有。他们打着宗教的口号血洗了一个又一个城市,一个又一个国度,手段残忍至极;
我也见过这样一个教派,他们认为人应该分为三六九等。最上等的祭司们终日穷奢极侈、放浪无度,而最下等的贱民则在污泥和臭水沟中苦苦挣扎,连活着都费劲。最可怕的是,他们相信众生皆苦,此生的苦难会换来来世的幸福,所以贱民们心甘情愿地吃苦,吃尽世间苦难,甚至故意折磨自己,直到逝去;
我也见过这样一个教派,他们把宗教变成了敛财的手段。他们毫无节制地扩张,用花言巧语来迷惑人,甚至收编其他教派的教义、习俗甚至文化,借此扩大自己——简直就像是营销组织一样。他们把宗教变成了极其有效率的赚钱机器,通过收取布施、捐助等手段,从教徒那里骗取了大量财富。我看到穷人们宁愿自己不吃饭也要把手里剩余不多的钱财捐给教会,以换取【死后去往乐园的机会】;
我也见过这样一个教派,他们把扩大宗教影响力变成了侵略外国的借口,到处传道,东征西讨,强占别人的土地的同时,还会强迫被征服者信教。他们毁灭了别人的信仰、文化和传统,傲慢地,把自己一厢情愿去相信的教义塞给别人。谁要是不相信他们的教义,就会被绑在火刑架上烧死;
我也见过这样一个教派,他们的祭司残酷地对待贱民,甚至走上邪道。他们会把小孩活生生地杀死,用头骨制作法器,用人皮制作乐鼓。他们说着最神圣的话语,进行着最美好的祈祷,却做着世上最残酷、最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在无尽的历史中见识过了许许多多这样离谱的教派。其中绝大多数都起源于你所著作的那本经典。"
说到这里,白熊人用力摇了摇头,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却没有过度的激动,只是带着一种无力的沉重:"正因为那本书是【真货】,而且历史上有寥寥几人借此成功【飞升】过,它的破坏力才会那么大。
因为那是【真货】,人们才对它深信不疑。
因为那是【真货】,以此衍生的宗教里不乏狂信者,那些人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因为那是【真货】,才出现了那么多投机取巧、利用宗教来赚钱的骗子,才会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被骗。"
"我还真不知道那种事。我还没有办法预知未来。"圣僧铎尔苦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却没有被这个消息冲击到失态,"我的目标只是谱写这本书,把我的所识所学留给世人。我从来没有想过建立什么教派,遑论自封为神。"
"你没想过建立教派,但你的追随者们会擅自这样做。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其强制力大到我都无法与之对抗。"白熊人的语气中带有些许愠怒,却没有爆发出来,更像是一种压抑的无奈,分不清是在生圣僧的气,还是在恨自己无力改变。
"总之,我恳求你,停下来吧。请马上销毁你手中的著作,就这样停下来吧。"白熊人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语气急切了些,却依旧保持着基本的克制,"别再给这个世界种下【祸根】了。你的著作会给世界带来混乱。那书中记载着的,是这个宇宙的凡人们永不该知道的,【深渊的智识】。
再这样下去,你会需要对日后漫长历史中数千兆条人命负责。有些人甚至不会简单地在宗教冲突中死去,他们余生都会被无法磨灭的伤痛所折磨。
你的著作本意是好的,它想把人从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里拯救出去。但结果而言,本意良善的行为总是被执行坏了,受它伤害的人,远比被它拯救的人多。多得多。"
"但是很遗憾,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圣僧淡然笑着,手里依旧不停敲着键盘,语气坚定,却没有丝毫的强硬,只是一种温和的坚持。
"为什么?你难道就乐于看见无数人因你而死吗?只是为了帮助极少数的人获得【飞升】,你就要牺牲数之不尽的凡人?你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痛吗?!"白熊人的语气终于有了明显的起伏,带着质问的力度,却没有歇斯底里的激动。
"我的朋友,我早已抛弃了【良心】,拥抱了【平常心】。生与死对我而言并不那么重要。不管是我自己的生死,还是他人的生死,无非只是【大循环】的一部分。"圣僧铎尔风轻云淡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坚定不移的意志,却依旧保持着平和的姿态,"但是世人有权利知道真相——那宇宙万物的真相,深渊的睿智,来自彼岸的真理。
真正聪明、善于理解、能够大彻大悟之人,有权从名为【宇宙】的牢狱中逃离。
他人即地狱。自我即地狱。世界即地狱。认知即地狱。执念即地狱。
任何生灵都有权知道这个真相,有权从【认知的地狱】中彻底解放,拥抱真正的自由。
已经做到了这一点的我们,有义务把真相告知他们,给他们一个脱离地狱的机会。
人各有志。想得到【飞升】之人,通过自身努力实现【飞升】亦无妨;执迷不悟之人,在地狱中永恒仿徨亦无妨。
哪怕获得拯救的人亿兆中无一,我们也不可剥夺他们被拯救的机会。"
白熊人眯起双眼,表情逐渐变得阴险,却没有外露的凶狠,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无论我怎么劝说,你也不会退让吗?"
鸟人圣僧早已注意到白熊人别在腰间的凶器,却没有表现出警惕,依旧平静地说:"我想,你也只有通过杀死我,才能阻止这一切了。"
"……别逼我这样做。"白熊人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却没有主动拔出武器。
"我不会逼你。你也做不到。我的意识已经和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我共通。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有无数个我,我们所有人共用同一个意识。而且,这无数个我可以自由地游走在别的平行世界之中。你是无法真正地杀死我的,即使在这个世界中的我身死,其他世界的我也会走遍每一个宇宙的每一个角落,把我的智识传授与世人。你已经无法阻止我把飞升的方法扩散开去了。"圣僧语气平缓地解释,没有丝毫的威胁,只是陈述事实。
"你那个不仅仅是【飞升的方法】,你那个是让世界陷入腥风血雨的【模因病毒】啊……"白色贤者心疼地说,语气里满是惋惜,却已经打消了杀死对方的念头。
鸟人族的圣僧毫不动容,仿佛这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眼神依旧平静。
"告诉我,我的朋友。你阻止了多少场杀戮?"他问,语气平和,像是在聊一件寻常的往事。
"……至少有九十六兆四万亿七千二百万场。再往后的我已经懒得去数了。"白熊人摇头道,语气带着一种漫长岁月积累的疲惫,却没有抱怨,"我曾试过直接武力介入,制止人们互相厮杀。我也试过假扮成神明、或者神明的使者,劝人们别互相残杀。我也试过做各种幕后工作来阻止纷争,包括但不限于杀掉那些贪婪疯狂的当权者。但是没用。所有尝试都无果而终。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这世上充满了愚蠢的、偏执的、不讲道理的、自私自利的混蛋们。当这种混蛋拿起宗教作为武器时,地狱的大门就会开启。"
"那我问你。有没有一种可能,宗教纷争只是这些人为了满足私欲而找的借口?伪善之人总有办法把要行的邪恶之事,以圣洁的外衣包装起来。实际上坏人永远都坏,他们找不到宗教这个借口,也绝对会找到另一个借口。"圣僧反问,语气平静,引导对方思考。
"是你给了他们最初的动机。是你让人们深信不疑。即使策划纷争的人本身什么都不信,只是利用了宗教这面旗帜,但你不能否定宗教拥有恐怖的凝聚力。"白熊人坚持自己的观点,语气坚定却不固执。
"那我再问你。你能拯救世上所有的人吗?你又能毁灭世上全部坏人吗?你能创造出真正没有纷争的世界,让所有人和睦共处,互相理解吗?"圣僧继续追问,眼神平和地看着对方。
"……做不到呢。我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拯救无辜之人。"白熊人坦然承认,没有丝毫的掩饰,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那么我们便是一样的。我把知识分享出去,也只是为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拯救人。那些愿意去理解、去领悟的人,他们自然会得到拯救。执迷不悟之人则会在孽障中永恒仿徨。他们看似通过暴力手段来获取了一时的利益,实则却沉沦得更深,最终被业障(卡玛)反噬。不要去管他们了。生命自会找到出路。"圣僧总结道,语气依旧平和,带着一种通透的豁达。
他有他的坚持。他也有他的坚持。他们都对自己所坚持的物事深信不疑,这样僵持下去永不会有结果。
白熊人站起来,用空洞的眼神幽幽地看着对方,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刻的无力感:"明明都是为了尽可能地多拯救人,我们的做法却如此不同。"白色贤者叹道,"人与人或许真的无法相互理解。"
"如果你如此坚信,那么你从一开始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劝我停止创作。你刚见面便砍落我的头颅,一切便会结束。"圣僧淡然笑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温和的点拨,"但你没有这样做。你坚信人与人终究可以相互理解。所以你才会试图与我对话。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你拥有永恒的生命,也许你真能等到人们相互理解的那天。"
"……又或许在那天到来之前,宇宙就毁灭了。"白熊人用仿佛看透一切的表情低语,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可能的事实。
"若真如此,那也是这个世界的命运。"鸟人圣僧断言道,语气坚定,却没有宿命论的消极,"我们毕竟不是真正的神,没有人能左右世界的命运。"
在对话的过程中,白熊人几度有拔刀的念头,手指在刀柄上微微停顿,却终究还是没有拔刀。他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头也不回,没有多余的留恋。
"有缘(卡玛)再会吧,我的朋友。"圣僧望着他的背影,语气里带着些许寂寞,却没有伤感,只是一种淡淡的怅然。
全息影像到这里就停止了,水晶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淡蓝色的光芒缓缓收敛。
贝迪维尔的眉头则皱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