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雍和书坊的试探 (第2/2页)
隐修会。开光的边缘。引来的东西。陈总深不可测的“场”。
还有沈墨手臂上那道疤。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深,也更危险。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个牛皮纸袋。很薄,但很重。
回到公司时,已经快四点了。陆知简坐回工位,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确实是沈墨说的那些资料。《钟吕传道集》的校勘笔记非常详细,不同版本的字句差异、历代注疏的要点对比,都整理得清清楚楚。而那些明清手抄本的复印件,虽然字迹潦草难辨,但旁边都有沈墨用钢笔做的注释,字迹工整,见解独到。
陆知简翻到其中一页,是一段关于“筑基”的论述:
“筑基非一日之功,需在日用常行中,时时检点心性。怒时忍得过,喜时定得住,劳时不怨,逸时不怠。如此方是炼己功夫。”
旁边有沈墨的批注:“现代对应:通勤时不焦躁,会议时不走神,加班时不抱怨,休息时不荒废。处处皆是道场。”
陆知简看着这行字,忽然笑了。
沈墨说得对。这条路上,他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在摸索着同样的东西。
他把资料小心收好,锁进抽屉。
接下来的一小时,他尝试投入工作。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沈墨说的那些话,飘向陈总的秘密,飘向自己体内的那缕微弱暖意。
下午五点,王莉突然召集临时会议。
“突发情况。”她在会议室里,脸色严峻,“我们的竞品‘悦生活’今天下午突然上线了一个新功能,几乎和我们‘平衡点’系列的核心思路一模一样。而且他们比我们快,已经开始了大规模推广。”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泄密了?”有人问。
“不知道。”王莉说,“但时间点太巧了。我们上周刚定方向,他们这周就做出来了。陈总很生气,要求我们三天内必须拿出应对方案,而且要做得比他们更好。”
她看向陆知简:“知简,你是文案负责人,这次需要你全力投入。可能需要加班,没问题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陆知简感到胃部一阵抽搐。以他现在的状态,连续加班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他没有选择。
“没问题。”他说。
会议结束后,李晓凑过来,低声说:“陆哥,你真行吗?你脸色还是不好看。”
“撑得住。”陆知简说。
回到工位,他看着电脑屏幕,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做了一件事——他闭上眼睛,按照林老笔记里说的“分辨清浊”,感受自己体内的状态。
浊气在下,沉重如淤泥。清气在上,微弱如风中残烛。
但在这浊清之间,有一道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线”,连接着上下。
他尝试将意识集中在那条线上。
不导引,不强迫,只是观察。
慢慢地,他发现了一件事:当他完全专注于工作时,那条线会变得清晰一些;当他分心、焦虑、疲惫时,线就会模糊甚至中断。
原来,“专注”本身就是一种修炼。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
他重新睁开眼睛,开始工作。这一次,他不再去想自己有多虚弱,不再去想时间有多紧,不再去想竞争对手有多可恶。
他只做一件事:把眼前这个句子改好。
改完一句,再改下一句。
时间一点点流逝。办公室里的灯陆续亮起,同事们开始点外卖,键盘敲击声和低声讨论声混成一片。
陆知简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工作二十五分钟,停下来闭眼感受呼吸一分钟。循环往复。
奇怪的是,随着工作推进,他并没有感到更疲惫。相反,那种虚脱感似乎在缓慢地消退。不是暖意恢复了,而是他“使用”身体的方式变了——不再用蛮力硬扛,而是找到了更省力、更高效的运作模式。
晚上八点,他完成了核心文案框架的第一稿。
站起来活动肩膀时,他惊讶地发现,身体的沉重感减轻了不少。虽然那缕暖意依然微弱,但它在稳定地存在着,没有被进一步消耗。
“难道……”他想到一个可能,“工作本身,如果方法对了,不仅不耗神,反而能养神?”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
如果真是这样,那所谓的“红尘炼心”,就有了全新的含义——不是要在工作之外找时间修炼,而是工作本身就是修炼的一部分。
晚上九点,陆知简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走出公司大楼时,夜空清澈,能看到几颗星星。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他决定步行一段路,再坐地铁。
走在人行道上,他尝试保持那种工作时的专注状态——不是专注于某个具体任务,而是专注于“行走”本身。感受脚底接触地面的触感,感受小腿肌肉的收缩与放松,感受呼吸与步伐的节奏。
走着走着,他忽然感觉到什么。
不是体内的暖意,而是周围环境里,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共振”。
像远处传来的钟声余韵,几乎听不见,但身体能感觉到那震动。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这是一条普通的商业街,店铺大多已经关门,只有便利店和几家餐厅还亮着灯。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驶过。
但那种共振感确实存在。
陆知简闭上眼睛,将感知扩展到最大。
然后他“看”见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种特殊的、尚不稳定的感知能力。
在街道的尽头,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楼顶,有一团淡金色的、温暖的光晕,在夜色中缓缓脉动。那光很柔和,不刺眼,像一颗落在人间的星星。
而在更远的地方,城市的另一个方向,有一团暗紫色的、不断扭曲的阴影,也在脉动,但那脉动充满攻击性和贪婪。
两团能量,一明一暗,在城市的夜晚里,各自存在着。
陆知简睁开眼睛,心跳如鼓。
原来这个世界,在常人看不见的层面,如此热闹。
他想起了沈墨的话:“有些东西,靠得太近会被灼伤;有些东西,在暗处等着捕食。”
他现在看到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或者,两者都不是,只是这个城市自然存在的能量节点?
没有答案。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的感知能力,在他没有刻意练习的情况下,自己增长了。
不是因为打坐,不是因为念咒,而是因为——他今天认真地工作了一天,专注地生活了一天。
陆知简继续往前走,脚步比来时更稳。
路过一个街心花园时,他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是林老。
他依然穿着那身橙色工作服,但此刻没有拿清洁工具,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花园里枯萎的月季。
陆知简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看见了?”林老问,没有转头。
“看见了。”陆知简说,“楼顶有光,远处有暗影。”
“那是‘节点’。”林老说,“城市的气脉节点。有的地方清气汇聚,成了‘灵眼’;有的地方浊气淤积,成了‘秽巢’。你今晚看见的那个金色的,是老城区文庙的余韵,虽然文庙早就拆了,但几百年的文气还在那儿留着一点根。”
“那暗紫色的呢?”
“那是一个旧医院的遗址。”林老说,“战争时期的临时医院,死过很多人。怨气和病气积了这么多年,已经成了气候。不过有人看着,暂时不会出事。”
陆知简沉默了一会儿。
“林师傅,我今天发现一件事。”他说,“当我完全专注于工作时,不仅不消耗,反而好像……在恢复。”
林老终于转过头,看着他。昏黄的路灯下,老人的眼睛很亮。
“你悟到了。”他说,“修行修行,不是要你放下生活去修,而是在生活里修。工作、吃饭、走路、睡觉——每件事做好了,都是修行。强行打坐反而落了下乘。”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不过记住,你现在还很弱。看见的,知道就好,别靠近,别好奇。等你内鼎坚固了,气脉通畅了,再去探索不迟。”
“要多久?”陆知简问。
“看你自己。”林老说,“有人三年筑基,有人三十年还在门口打转。你的资质不错,心性也还行,但这条路急不得。欲速则不达。”
他迈步要走,又停下。
“对了,你今晚见的那个沈家小子,他的话可以听一半。沈家确实有点传承,但那小子自己还没入门,说的东西半真半假。至于隐修会……”
林老顿了顿。
“隐修会的人,最近在附近活动得比较频繁。你小心点,别被他们盯上。他们喜欢‘收集’像你这样自己摸索出来的苗子,美其名曰培养,其实是当实验品。”
说完,他背着手,慢慢走远了,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陆知简独自坐在长椅上。
晚风渐凉。
他拿出手机,看着沈墨发来的那条短信,又想起林老的警告。
前路迷雾重重,有光,有影,有善意,有陷阱。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一旦看见过那个世界,就再也无法假装它不存在。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回来了吗?汤还热着。”
陆知简打字:“马上到。”
发送后,他站起来,向地铁站走去。
脚步坚定。
无论前路有什么,他都会走下去。
因为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也是他唯一想走的路。
(第五章完|字数:约73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