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新的片段 (第2/2页)
那面具眼孔后的两簇暗红之火,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跳动。
不再是漠然,而是……愕然,以及被蝼蚁撼动根基的……暴怒。
“尔等……”非男非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恢弘漠然,而是带着刺骨的冰寒与裂纹,“竟敢……毁我战鼓……”
它不再理会断崖下的残兵和陈世美,甚至不再理会崖顶的李白。
暗红戏袍无风自动,它一步踏出。
不是行走,而是如同瞬移般,掠过千军万马,出现在巨鼓旁。
它伸出苍白的手,握住了那柄贯穿鼓面的断戟戟杆。
轻轻一拔。
断戟被抽出,随手扔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然后,它抬起手,按在破损的鼓面上。
掌心暗红光芒流转,鼓面的破洞竟开始缓缓蠕动、弥合!
它要修复战鼓!
“就是现在!”陈世美强撑着重伤之躯,嘶声喊道,“它心神系于鼓,修复时最忌干扰!李兄!吕将军!攻它本体!”
崖顶,李白毫不犹豫,纵身跃下,手中已无剑,但他并指如剑,整个人化作一道流星,直刺红袍鼓手后心!指风破空,竟带起尖啸!
战场另一端,吕布在掷出断戟后,战魂燃烧的短暂爆发已过,强烈的虚弱感袭来,周围敌军再次涌上。但听到陈世美呼喊,他狂笑一声,竟不闪不避,硬扛着两柄砍在肩背的刀锋,撞翻面前敌兵,赤手空拳,如同疯虎般向着红袍鼓手的方向猛冲!每一步都踏着血与沙!
红袍鼓手修复鼓面的动作不停,甚至没有回头。
它只是空着的左手,向后随意一挥。
一道暗红色的弧形气刃凭空生成,斩向扑来的李白和吕布!
气刃未至,那切割灵魂般的锋锐感已让人头皮发麻。
李白人在空中,无法变向,只能将全部精神凝聚于指尖,硬撼气刃!
吕布更是咆哮着,双拳泛起最后的血光,正面轰上!
“轰!”
“砰!”
李白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指骨尽碎,鲜血狂喷。
吕布双拳血肉模糊,整个人被劈得倒滑十余丈,在沙地上犁出深深沟壑,单膝跪地,一时无法起身。
差距,太大了。
红袍鼓手甚至未曾真正出手,只是随意一挥,便几乎废掉了两人。
鼓面的破损,已修复大半。
绝望,再次弥漫。
陈世美倚着石壁,看着这一幕,眼中却奇异地没有绝望。他目光越过红袍鼓手,越过巨鼓,望向这片荒漠战场的更深处,望向那烈日灼烧的天空,望向脚下滚烫的黄沙。
“沙场烬……”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脑中无数线索飞速碰撞、拼接:戏院、地洞、镜像、棺椁、荒漠、战鼓、红袍鼓手……规则压制、身份代入、绝境逼迫……
他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的释然。
“原来如此……”陈世美喃喃,“你不是在演‘绝境’。”
他提高声音,用尽最后力气,对着红袍鼓手,也对着这片天地,清晰说道:
“你是在‘收集’。”
“收集绝境中的战意,绝望中的不甘,濒死时的爆发……所有极致的情感和力量。”
“这‘沙场烬’,不是戏的高潮……”
“是你用来锤炼、萃取‘戏料’的……熔炉!”
红袍鼓手修复鼓面的手,微微一顿。
它缓缓转身,青铜面具彻底对准了陈世美。
眼孔后的暗红之火,剧烈翻腾。
“你……”它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惊疑,以及被彻底看穿后的……杀意,“如何得知?”
陈世美艰难地站直身体,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迎着那恐怖的凝视,平静道:
“因为你的‘戏’,太刻意了。”
“刻意制造绝境,刻意逼出潜力,刻意安排对手与观众……你掌控一切,编排一切,却忘了,真正的‘戏’,之所以动人,在于其中的‘意外’,在于角色自身的‘选择’与‘生长’。”
“你只是拙劣的模仿者。你收集情绪,吞噬故事,扮演命运……却永远不懂,何谓真正的‘命运’,何谓真正的……‘戏’。”
红袍鼓手沉默了。
片刻后,它发出低沉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轰鸣般的狂笑,震得整个荒漠战场都在颤抖。
“哈哈……哈哈哈……拙劣?模仿?不懂?”
它猛地止住笑声,青铜面具逼近陈世美,暗红之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那你可知,你们此刻的挣扎、愤怒、领悟、乃至你这番自以为是的洞悉——”
“本身,就是我这场‘戏’里,最上乘的‘料’!”
它再次抬手,这一次,不再是对着巨鼓,而是直接对着陈世美,五指收拢!
“便让你这‘明白人’,先成为我新鼓的……第一块皮!”
恐怖的吸力传来,陈世美感觉自己的一切——血肉、神魂、记忆、情感——都要被剥离、抽走!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李白,不是来自吕布,甚至不是来自任何残兵。
而是来自这片“沙场烬”天地本身。
那轮高悬的、灼热的烈日,毫无征兆地,黯淡了一瞬。
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遮了一下。
紧接着,所有一切——黄沙、断戟、尸体、敌军、巨鼓、乃至红袍鼓手本身——都出现了一刹那的“模糊”。
就像一幅画,被水浸湿,色彩晕开。
模糊中,一个极淡、极虚渺的影子,在红袍鼓手身后,缓缓浮现。
那影子没有具体形状,仿佛只是一团摇曳的光晕,但光晕中,隐约有宫阙楼阁,有霓裳羽衣,有仙乐飘飘,也有……兵戈杀伐,血火交织。
一个无法分辨性别、却无比空灵、无比悠远的声音,从光晕中,也仿佛从时光尽头传来:
“他说得对。”
“你的戏,匠气太重,少了魂。”
红袍鼓手浑身剧震,猛地回头,看向那团光晕,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骇然:
“你……你是……怎么可能?!你应该已经……”
“散了?碎了?被吞了?还是……成了你‘戏本’里的一段词?”那空灵声音打断它,带着淡淡的嘲弄,“是啊,本该如此。”
“可惜。”
“总有些执念,散不尽。总有些旧梦,碎不完。”
“比如,真正属于我的那场‘戏’,还没唱完。”
光晕微微扩张,将惊骇欲绝的红袍鼓手,一点点笼罩进去。
红袍鼓手发出不甘的尖啸,暗红光芒爆发,试图抵抗、挣脱,但在那空灵光晕面前,却如同落入琥珀的飞虫,动作迅速迟滞、凝固。
陈世美怔怔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李白挣扎着站起,望向那光晕,眼中闪过明悟。
吕布拄着半截断戟,喘着粗气,死死盯着。
光晕中,那空灵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他们三人:
“外来的旅者。”
“谢谢你们……吵醒了我。”
“也谢谢你们,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
“作为答谢……”
“这方蹩脚的‘戏台’,我帮你们……”
“拆了。”
光晕骤然收缩!
红袍鼓手连同那面即将修复的巨鼓,被光晕彻底吞没!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只有一声仿佛琉璃碎裂的轻响。
紧接着,整个“沙场烬”世界——荒漠、烈日、敌军、断崖、残兵——开始崩塌、淡化,如同被水洗去的墨画。
无数光影碎片飞舞,耳边响起无数嘈杂的、属于不同时代、不同戏文的唱段、念白、锣鼓点……最后混成一片无意义的喧嚣。
三人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与失重。
再睁眼时。
已回到那阴冷的地穴。
面前,是那座竖立的青铜棺椁。
棺盖,已经彻底打开。
棺内,空空如也。
只有棺底,静静躺着一件东西。
不是尸骨,不是陪葬品。
而是一本……残破的、线装的、仿佛被火焰燎过边缘的……
戏折子。
折子封面上,有两个依稀可辨的篆字:
《长生》。
地穴中,死寂一片。
只有他们三人的呼吸声,以及……
那本残破戏折子,无风自动,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页面上,一片空白。
但一个疲惫、苍老、却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声音,仿佛从折子深处,也从他们心底响起:
“《沙场烬》……演完了。”
“下一出……”
它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气,又仿佛在犹豫。
最终,那声音缓缓道:
“该《长生》了。”
“你们……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