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痕 (第1/2页)
第二天早上八点,产业园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长条会议桌擦得锃亮,能照出天花板上节能灯管的惨白影子。贾副局长坐在主位,左手边是应急办刘主任,右手边是环保局的李国栋队长。张诚坐在靠门的位置,旁边是中队长王海。
气氛凝重得像冻住的油。
贾副局长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看人时总习惯性地微微眯起,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他面前摊着张诚昨晚写的值班记录,手指在“行为异常”四个字上轻轻敲击。
“张诚同志,”贾副局长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心校准,“请你再详细描述一下,昨晚落水者三次‘拒绝救援’的具体情形。”
张诚清了清嗓子。他昨晚几乎没睡,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复述了三次救援的过程,尽量用客观平实的语言,但当他说到“目标主动推开救生圈”时,还是感觉到会议室里温度骤降。
“推开?”贾副局长重复这个词,尾音微微上扬,“你确定是‘推开’,而不是因为体力不支抓不住?”
“确定。”张诚迎上他的目光,“动作幅度清晰,方向明确。”
“当时距离多远?”
“约三米。”
“三米外,暴雨夜,你能看清这么细微的动作?”
“探照灯很亮。”张诚顿了顿,“而且,他的表情……很平静。”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低沉的嗡鸣。
李国栋突然插话,语气里带着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急切:“贾局,这太反常了!一个精神可能有问题、或者有自杀倾向的人,他的行为怎么能作为判断依据?这种主观描述,和我们环保大队规范、科学的巡查结论,性质完全不同!”
“科学巡查?”坐在角落的一个人突然开口。
所有人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个陌生男人,四十岁上下,穿着深色夹克,面容沉静,眼神锐利。他是区里派来的督察,叫陈锋,今早刚到。
陈锋没看李国栋,而是看向贾副局长:“贾局,我看了环保大队近三个月对潺河金科路段的巡查记录。六次夜间巡查,报告都是‘未见异常’。但就在昨晚,同一个河段下游救起了一个‘行为异常’的落水者。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李国栋的脸色瞬间白了:“陈主任,您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每次巡查都有记录,有照片!程序绝对规范!”
“我没说程序不规范。”陈锋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手术刀,“我只是好奇,一个在环保部门眼里‘一切正常’的河段,为什么会吸引一个可能想自杀的人在那里跳河?”
会议室里更安静了。
贾副局长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茶沫,慢慢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他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从容:“陈主任的问题很尖锐,也很有价值。这提醒我们,工作要更细致,更深入。李队长,你们环保大队要立即对金科路段进行复查,重点排查有无隐蔽排污口、有无安全隐患。张诚同志这边,也要配合调查,把昨晚的情况形成详细报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周明这个人,身份要尽快核实。他的行为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必须查清楚。这关系到我们园区的形象,也关系到‘河长制’的落实成效。”
散会后,王海把张诚拉到走廊角落,压低声音:“你小子,刚才在会上说什么‘推开’!不会说得含糊点吗?现在好了,焦点全在你身上了!”
“事实就是那样。”张诚说。
“事实?”王海气得笑了,“张诚,你干了这么多年基层,还不明白吗?有些事实,说出来就是麻烦!那个周明,自己找死,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贾局明显是想把这事压下去,你倒好,非要挑明!”
“压下去?”张诚看着他,“人差点死了,现在下落不明,怎么压?”
“怎么压?”王海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精神异常’、‘自杀倾向’——这两个词就够了!至于他为什么在那跳河,重要吗?重要的是尽快结案,别影响领导年底考核!”
张诚没说话。他看着王海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突然觉得有点陌生。这是那个带了他八年、教他“穿这身制服就得对得起良心”的老队长吗?
“王队,”张诚说,“你记得我父亲怎么死的吗?”
王海愣住了。
“也是暴雨夜,也是在河边巡堤。”张诚的声音很平静,“他也是自己滑下去的,但没人看见。捞了三个月都没有找到尸体。当时调查报告怎么写来着?‘意外失足落水,因公殉职’。”
他顿了顿,看着王海的眼睛:“如果当时有人看见,但选择了沉默,我会恨那个人一辈子。”
王海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张诚回到值班室。窗外的阳光很好,雨后初晴,天空蓝得透明。但他脑子里全是昨晚的浊流,还有周明那张死寂平静的脸。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张队长,想知道周明为什么跳河吗?今晚十点,金科路桥下,带手电。
短信末尾没有署名。张诚立刻回拨过去,提示已关机。
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然后打开电脑,进入内部系统,输入周明留下的假名和电话号码。系统显示无记录。他又输入“金科路桥环保巡查”,调出了李国栋他们近三个月的巡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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