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毛、郑斗法升级 (第2/2页)
“看见了。”
“他这是心疼。”吴敬中冷笑,“赵科长是他一手提拔的,每年给他孝敬不少。现在说调走就调走,他能不急?”
余则成没接话。他知道这时候最好别说话。
“赖昌盛那边,你也得防着。”吴敬中弹了弹烟灰,“他表面上不吭声,心里指不定在打什么算盘。推荐人选的事,他肯定要推自己人。”
“我会注意。”
吴敬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则成,你那个香港的生意……到底有没有谱?”
又来了。余则成喉咙发干,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茶很涩,苦得他皱了皱眉。
“站长,我一直在联系。”他说得尽量诚恳,“但香港那边最近也查得严,说要等机会。”
“等机会……”吴敬中重复了一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则成啊,我不是催你。我是提醒你,咱们现在……需要一条新路。港口那条路,怕是走不通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郑厅长那边,动作比咱们想的快。”
余则成心里一紧:“站长,您的意思是……”
“今天上午,国防部二厅派了个工作组。”吴敬中声音更低了,“直接去了港口管理处。把半年的账本全调走了。说是奉郑厅长命令,调查走私问题。”
余则成手一抖,茶杯差点掉地上。他赶紧稳住,把杯子放回桌上,手心里全是汗。
国防部二厅——郑介民的地盘。他们直接插手港口的事,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派系斗争了。这是明晃晃的宣战。
“站长,那咱们……”
“咱们?”吴敬中苦笑,“咱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毛局长和郑厅长斗法,咱们这些下面的人,成了靶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雨还在下,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水痕,蜿蜒着往下流。
“则成啊,”吴敬中背对着他,声音有点飘,“你记住,在台湾这地方,最不值钱的就是忠心。今天毛局长能用你,明天就能扔你。今天郑厅长能拉拢你,明天就能踩你。”
余则成听着,心里一阵发凉。他知道吴敬中说的是实话,可这话从吴敬中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觉得……不对劲。
“站长,那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吴敬中转回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夹着尾巴做人。该收的收,该藏的藏。港口生意停了就停了,前期那些打点……就当喂狗了。”
他说得轻巧,可余则成听得出他话里的心疼。那些打点,少说也花了十几根金条。
“还有,”吴敬中走回桌前,手指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一下,“刘耀祖最近在查一些东西。天津站的旧档案。”
余则成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查那些干什么?”
“谁知道。”吴敬中盯着他,“也许是郑厅长让他查的,也许是毛局长让他查的。也许……两边都有。”
有人让他查。这话里的意思,余则成听懂了。是毛人凤?还是郑介民?或者……两边都在下棋,他余则成是棋盘上的棋子?
“则成,”吴敬中身子往前倾了倾,“你在天津站那些年,没留下什么……不该留的东西吧?”
余则成觉得后背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他强迫自己直视吴敬中的眼睛,声音尽量平稳:“站长,您知道我。我一向小心,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那就好。”吴敬中往后一靠,闭上眼睛,“小心驶得万年船。则成,记住这句话。”
从会议室出来,余则成觉得腿有点软。他扶着墙站了一会儿,等那股晕劲儿过去,才慢慢往自己办公室走。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雨声被隔在外面,闷闷的,像远方的雷。
回到办公室,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抬手抹了一把,手冰凉。
刘耀祖在查天津站的旧档案。查什么?查谁?马奎?李涯?还是……他余则成?
他想起那份档案上写的:配偶王翠平,意外死亡。
如果刘耀祖查到翠平没死呢?如果他查到翠平现在在哪儿呢?
余则成不敢想下去。他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拨了老赵留下的那个紧急号码。电话响了三声,挂了——这是约定好的信号:不方便接。
他放下话筒,手在抖。老赵也不方便,说明码头那边情况更糟。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困在笼子里的兽。走了十几圈,他停下来,坐到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
脑子转得飞快,可越想越乱。组织没联系,香港生意黄了,刘耀祖在查他……每一件事都像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很刺耳。余则成走到窗前,看见一辆军用吉普停在楼下,车门上喷着“国防部二厅”的白字。两个穿军装的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公文包,快步走进楼里。
余则成赶紧离开窗前,坐回椅子上,拿起一份文件假装看。手在抖,文件上的字模糊一片。
没过多久,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是好几个。脚步声在他办公室门口停了停,然后继续往前走,进了吴敬中的办公室。
余则成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悬着。
一下午,他什么事也没干成。文件翻来翻去,一个字没看进去。电话响了几次,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应付着挂了。
快下班时,雨停了。天还是阴的,但亮了些。余则成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秘书小陈匆匆忙忙跑过来,手里拿着个文件夹:“余副站长,行动处刚送来的,说让您看看。”
余则成接过文件夹,翻开。里面是几份人员推荐表,都是刘耀祖那边提的人选。他扫了一眼,心里冷笑——全是刘耀祖的亲信,一个外人也没有。
“知道了。”他把文件夹合上,“放我桌上吧。”
小陈把文件夹放好,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余副站长,刚才……二厅那两个人,在站长室待了一个多钟头。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余则成点点头,没说话。他当然知道二厅的人为什么来——郑介民这是在施压,也是在示威。港口的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他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傍晚的光线从窗户斜照进来,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一声,一声,听着格外清晰。
走到楼下,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胸口发闷。
街对面,那辆军用吉普已经开走了。余则成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路灯陆续亮起来,昏黄的光在湿漉漉的街面上晕开。
他摸了摸口袋,想掏烟,却摸到那个平安符。布包软软的,边角已经磨得起毛了。他握在手里,握了一会儿,又放回去。
三个月了。组织没联系,香港生意没开始,刘耀祖在查他,郑介民在施压……他像走在钢丝上,底下是万丈深渊,两边还都有人拿棍子捅他。
余则成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当当当的,响了六下。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