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白粥圣人 (第2/2页)
气息吐出,在清冷的空气里化作一道短暂的白雾。
有什么用呢?
愤怒无用,咆哮无用,这无限的白粥……目前看来,似乎也无大用。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把自己更深地陷进那把破木椅里。
疲惫,从骨头缝里一丝丝渗出来。前世熬夜猝死的虚无感,和今生这具营养不良身体的虚弱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就这样吧。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接受。
系统不给活路,老天爷把他扔到这里,大概就是想看他还能怎么折腾。
他还能怎么折腾?靠着这无限白粥,饿是饿不死了。
那就……老老实实地,在这东汉,活完这平凡且大概率更加艰难的一生吧。
就在张角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间,院子角落的柴扉吱呀一声被人给推开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端着个缺口瓦盆,小心翼翼地挪进来,是张梁。
孩子的眼睛很大,嵌在脏兮兮的小脸上,显得有些不协调。
他先是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躺在椅子里,闭目不动的张角。
随即目光就被木桌上那两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牢牢吸住了。
“哥……”
张梁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这粥……?”
张角没睁眼,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从一打进门声音起,他便从原主熟悉的记忆中就得知,这是他年幼的三弟张梁,过了几秒,张角缓过神来,算是接受异世界的亲人后,才懒洋洋地补充:“吃吧,锅里……还有。”
话音一落,张角言出必行的无限白粥系统,骤然发动,屋内那口本就空荡的大锅,刹那间变出满满一大锅。
张角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屋内变化,凭空出现,看起来就怪吓人的。
不过就算被人瞧见了,他也懒得解释这粥的来历,反正他也无法解释,能吃就行总之。
听到张角的话,张梁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多问,放下瓦盆,自顾不暇地踮着脚够到桌子上一碗粥,也顾不得烫,凑到碗边就稀里呼噜地喝起来,喝得又快又急,像是怕有人跟他抢。
那细微的声音钻进张角耳朵里。
他依旧闭着眼,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张梁的吃相,让他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刺了一下!
这世道活着真的不容易啊!
张角暗衬道。
就在这时,院外,由远及近,传来一些嘈杂的人声,夹杂着苍老的咳嗽,妇孺压抑的呜咽,还有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
那不是寻常乡里往来的动静,更像是一股疲惫而绝望的浊流,正缓慢地漫过村庄的土地。
那动静大的让张梁喝粥的动作停住了,紧张地望向柴门的方向。
张角也终于睁开了眼,偏过头,视线越过低矮的土墙头。
他看到了。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拖家带口,扛着或背着一点点可怜的家当。
大人眼神空洞,孩子啼哭无力。
他们就像一群被驱赶的,失了魂的牲口,沉默地,或低声啜泣着,沿着村外的土路,向东,或者向西,茫然地挪动。
尘土被他们的脚步扬起,在低矮的晨光里,灰蒙蒙的一片。
流民。
这两个字,就像是他记忆的碎片被触动,更加清晰的画面和认知浮现出来。
东汉末年,期间连年不太平,水旱蝗灾交替,官府赋税有增无减,地方豪强兼并土地愈演愈烈……
活不下去的农人,只好抛下祖辈耕种的土地,成为流民,像无根的浮萍,飘向未知的,可能同样绝望方向,甚至有些人受不了,从而自杀。
好巧不巧,柴门外,路过的一个老农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扶住土墙,剧烈地咳嗽着,咳得整个佝偻的身子都在抖。
他身边跟着个半大的小子,慌忙给他拍背,眼里全是惊恐和无助。
老农喘息稍定,浑浊的眼睛无意识地扫过院内,看到了张角木桌上那另一碗未曾动过的,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粥。
他的目光死死地粘在了上面,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对食物的纯粹渴望,几乎要化作实质,从他那深陷的眼窝里喷射出来。
张角与那目光对上了一瞬。
他立刻转开了脸,重新看向天空。
那片灰蓝,不知何时积聚起了厚厚的,沉甸甸的铅云,压得更低了。
胸口那团郁气,似乎又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下。
不只是被刺一下那么简单了。
有点烦。
他不想看。
这些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自己也不过是靠着这莫名其妙的白粥,才勉强没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他救不了任何人。
这该死的世道,谁能救得了谁?
一阵谴责,他闭上眼,试图将那目光,那些嘈杂,还有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都隔绝在外。
可那稀里呼噜喝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是张梁喝完了自己那碗,眼睛又瞟向了桌上剩下的那碗。
张梁没敢动,只是看着,舔着嘴角。
嘀咕着:“哥你赶紧吃吧,免得被外面那些人给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