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燎原 (第1/2页)
三月十八,丑时,杭州城北,刘光世大营。
中军帐里只点着一盏牛油灯,火苗被夜风扯得忽明忽暗,将刘光世的脸映得一半浸在阴影里,一半浮着微光。他指尖捏着封密信,信纸边角被攥得发皱——这信是傍晚一个樵夫送来的,只说是“汴京来的家书”。
信上就一行字,墨迹透着仓促:“三日后,子时,开润州西门。事成,镇南将军,世镇江南。”
落款就一个“朱”字。
刘光世认得这笔迹,是朱武。那华夏朝的尚书令,赵宸手底下最得力的文臣。当年在西北戍边时,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那人的字骨节分明,藏着股韧劲儿。
指尖捏着信纸边角,指腹被墨迹浸得发涩,就这么看了许久,直到灯油烧得只剩薄薄一层,火苗噼啪作响着要断气。
“将军。”帐外亲兵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急促,“庞万春的部队已经到金山卫了,探马来报,两千骑兵正朝着咱们大营的方向挪。”
来了。
方腊这老狐狸,终究是信不过他。什么“协防”,什么“监视”,全是托词。那草莽出身的皇帝,打骨子里就没瞧得起他们这些宋室旧将,更别说真心信任了。
刘光世抬手把密信凑到灯焰上,火舌“腾”地舔上纸角,顺着字迹飞快蔓延,眨眼间就烧成了一团灰烬。他松开手,灰烬随着帐内的风飘了飘,落在靴面上。
“传令各部,”他站起身,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今夜加双岗,但——不许跟庞万春的人起冲突。另外,让伙房多蒸些干粮,让弟兄们都随身带够三日的口粮。”
“将军,这是要……”亲兵迟疑着没敢往下说。
“执行军令。”刘光世打断他,语气没半分商量。
亲兵退出去后,帐里又静了下来。刘光世走到盔甲架前,伸手抚上那套山文甲。甲片冰凉,顺着指尖传来岁月的糙感,上面密密麻麻的刀痕箭孔,每一道都是实打实的生死记忆。
他想起不少事儿。
想起年轻时在西北跟西夏人拼命,胸口那道疤就是那会儿留下的,至今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想起靖康年间金兵围汴京,他率部死守宣化门,三天三夜没合过眼,眼里全是血光;想起后来朝廷南渡,他护送皇室一路逃到杭州,本以为能重整旗鼓,再图恢复,谁知……
谁知赵佶父子还是老样子,昏聩无能,朝堂反倒比从前更腐败。再后来方腊起兵,他走投无路只能投降,原想着换个新主能有番作为,到头来还是猜忌,还是互相倾轧。
“天下这么大,竟没一处能让咱们安身的地方?”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被夜风卷走。
帐外传来更鼓声,“咚——咚——”,寅时了。
刘光世穿戴整齐,掀帘走出大帐。夜空中星辰稀稀拉拉,一弯残月挂在天边,清辉洒下来,把营寨的影子拉得老长。营里的弟兄大多睡熟了,只有巡哨的火把在远处晃悠,像几点鬼火。
他独自登上营寨的望楼,朝着北方望去。
那是汴京的方向,是赵宸的方向。那个凭一己之力搅得天下风云变色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收服岳飞、李靖那样的名将,能重用苏小小那样的奇女子,还能在短短半年里定鼎中原……
或许,这才是真命天子。
“将军。”身后传来个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您真要……开城?”
刘光世没回头。来的是副将张魁,跟了他十五年的老部下,刀光剑影里一起滚过来的。
“张魁,”他慢悠悠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你跟着我这些年,实打实能吃饱饭的日子,屈指可数吧?”
张魁一愣,挠了挠头:“这……末将没细算过,但确实……”
“咱们在西北时,军粮被克扣三成;守汴京那会儿,克扣五成;到了江南,方腊说什么‘官兵一体’,结果呢?咱们的粮饷还是比汪公老佛的嫡系少两成。”刘光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股寒心,“当兵的连饭都吃不饱,拿什么打仗?拿什么守土?”
张魁没吭声,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刀柄。
“这些年,我看着大宋一点点烂透,又看着方腊一步步变成另一个赵佶。”刘光世转过身,眼神沉沉地看着他,“我不想再看着了,江南的百姓,也早看够了。”
“可开城……那就是叛……”
“是弃暗投明。”刘光世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张魁,我就问你一句:要是开城能少死几万弟兄,能早一天结束这乱世,你干不干?”
张魁咬着牙,沉默了半晌,猛地一点头:“干!”
“好。”刘光世拍拍他的肩,力道很沉,“去准备吧。记住,只开西门,放华夏军入城后,立刻控制府库、粮仓、武库,百姓那边,不许惊扰分毫。”
“末将领命!”
张魁匆匆下楼,脚步声在楼梯上响得急促。刘光世重新望向北方,这一次,他眼里的犹豫全散了,只剩下实打实的坚定。
寅时三刻,东方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淡淡的光把夜空染得发灰。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同一时刻,山东青州,官道上。
苏小小的马车在三百骑兵护卫下,正连夜赶往济南。车厢里点着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裹着暖意,她靠在软垫上,双眼闭着,掌心却攥着一把袖珍手弩——这是她照着系统兑换的图纸,让工匠特制的,一次只能发一箭,可十步之内,能穿透重甲。
“大人,前面就是黑风岭了。”车外传来护卫统领的声音,带着几分谨慎,“这地方地势险要,要不咱们歇片刻,等天亮了再过?”
苏小小掀开车帘,夜风灌进来,吹得她鬓发乱飞。夜色里,两侧的山岭像蹲伏的巨兽,黑漆漆的压下来,官道从中间穿过,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两辆车并行,确实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不能停。”她放下车帘,声音透着不容置疑,“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快速通过。”
“是!”
马车轱辘转得更快,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咯噔噔”的急促声响。护卫骑兵分成前后两队,把马车护在中间,人人刀出鞘,箭上弦,警惕地盯着两侧山岭。
就在车队刚钻进峡谷最窄处时——
“咻——!”
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团绿火,格外刺眼。
“有埋伏——!”
护卫统领的吼声刚落,两侧山岭上忽然亮起无数火把,密密麻麻的箭矢像蝗虫似的泼洒下来。猝不及防之下,前排骑兵瞬间倒下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结阵!护住马车!”
骑兵们反应极快,迅速收缩阵型,用盾牌和身体搭起一道屏障。可箭矢太密了,像下雨似的往下砸,不断有人中箭倒地,鲜血顺着石板路往下淌。
苏小小趴在车厢底部,听着箭矢“咄咄咄”钉在车壁上的声音,心像擂鼓似的狂跳。她心里清楚,自己被盯上了——山东这些豪强,不敢跟朝廷大军硬碰硬,可刺杀她这个“祸乱地方”的女官,他们有的是胆子。
“大人!”车帘被猛地掀开,护卫统领满身是血冲进来,脸上还沾着尘土,“敌人太多了,咱们冲不出去!末将带人护您从后山突围!”
“走不了。”苏小小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个竹筒,递给他,“放这个。”
“这是……”
“信号烟。”苏小小扯掉竹筒底部的引线,火星“滋滋”作响,“林冲将军的伏兵,就在五里外。”
这是出发前就约好的,若是遇袭,就放绿色烟雾为号。
竹筒口瞬间喷出一股浓烈的绿色烟雾,直冲天际,在黑夜里看得一清二楚。
山岭上的箭雨忽然顿了顿。
紧接着,更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不是几十骑、几百骑,是成千上万骑,像闷雷似的滚过大地。火把的光亮连成一片,像一条火龙,正朝着峡谷这边奔来。
“援军!是援军——!”幸存的护卫们忍不住欢呼起来,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山岭上的伏兵开始乱了,有人想往后撤,有人还在负隅顽抗地射箭,阵型瞬间散了架。
苏小小掀开车帘,看着那条越来越近的火龙,心里却没半分轻松。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山东的这些豪强,就像地里的野草,割了一茬还会长一茬。想要真正平定这里,光靠刀兵不行,还得……
还得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归顺。
“传令下去,”她对护卫统领说,“抓几个活口,要头目。其余的,格杀勿论。”
“是!”
战斗在半个时辰后结束了。三百多伏兵被林冲的骑兵团团围住,没一个跑掉,俘虏了四十七人,剩下的全被斩杀。林冲亲自押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来到马车前。
“苏大人,这是他们的头儿,青州刘家的二公子,刘崇。”
苏小小下了马车,夜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那汉子三十出头,满脸血污,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眼神却像饿狼似的,死死瞪着她。
“刘家,”苏小小看着他,语气平静,“青州最大的粮商,名下有田三万亩,库里存粮十万石,我说得没错吧?”
“妖女!”刘崇猛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地上,“你蛊惑君王,祸乱地方,强征我家存粮,断我生路!今日杀不了你,来日我必……”
“来日?”苏小小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来日等你刘家被抄家灭门,你的妻女充入官奴,你的儿子流放北疆,到时候你再跟我说来日?”
刘崇的脸“唰”地白了,眼神里的凶狠瞬间被恐惧取代。
“刘公子,我跟你算笔账。”苏小小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刘家三万亩地,按往年的收成,一年能收六万石粮食。扣掉佃租、赋税和损耗,净利撑死了两万石。可你现在库里存着十万石粮,那是至少五年的收成——这些粮食,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刘崇抿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灾年囤积居奇,是青黄不接时高价叫卖,是逼得百姓卖儿鬻女,才攒下的这些粮!”苏小小的声音里带着寒意,“我强征你三成存粮,已经是给你留了活路。你若是识相,把粮全交出来,以后老老实实做生意,朝廷还能给你个‘供商’的名号。你若是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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