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书房里熟睡的侧脸 (第2/2页)
他心脏猛地一跳,屏住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想要听清。
韩晓没有再出声,只是眉头似乎又蹙紧了一些,仿佛在梦中遇到了什么让她感到困扰或不安的事情。她的嘴唇,又微微动了动,这一次,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但依旧含糊不清,仿佛是在抗拒,又像是在……呼唤?
罗梓努力分辨,却只能捕捉到几个破碎的、不成词的音节。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那样悬着心,等待着。
然而,韩晓似乎只是无意识的梦呓,并没有真的醒来。她的呼吸,再次恢复了平稳绵长,眉头也慢慢舒展开了一些,仿佛梦中的困扰暂时过去了。
罗梓松了口气,身体重新靠回沙发边缘。但心中,却因为刚才那两声模糊的梦呓,而掀起了新的波澜。她在梦中,会梦到什么?是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和会议?是董事会里那些虎视眈眈的面孔?是“坤叔”和陈永坤阴冷的威胁?还是……别的,更加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心事?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停止这些无谓的、甚至可以说是冒犯的揣测。他没有任何权利,去探究她的梦境和内心。他能做的,只是在这里守着,确保她的安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罗梓注意到,韩晓似乎因为毯子裹得太严实,加上退烧后身体开始微微出汗,而感觉有些热了。她的额头上,又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晶莹的汗珠。她的手,也无意识地从毯子下伸了出来,搭在了沙发边缘,手指微微蜷曲着,指尖泛着淡淡的、病后的粉白色。
罗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用最轻柔的动作,将盖在她身上的羊绒毯,往下拉了拉,让她的肩膀和手臂露在外面,能稍微透透气。然后,他又起身,去盥洗室,用温水浸湿了一条干净柔软的小毛巾,拧到半干,走回来,再次单膝跪下,用那微湿的、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她额头、脖颈和手背上沁出的薄汗。
他的动作,笨拙,生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从没有照顾过别人,更别提是照顾韩晓这样的人。他怕自己弄疼了她,怕自己动作太粗鲁惊扰了她,怕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多余而可笑的。
但韩晓似乎并未被惊扰。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过皮肤时,她的眉头似乎反而舒展得更开了一些,甚至还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朝着毛巾传来的、舒适的温度方向,微微偏了偏头,像一只在睡梦中被安抚的小猫。
这个细微的、依赖般的动作,让罗梓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而柔软。他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更加轻柔,更加缓慢,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擦拭完汗,他又去换了一盆温水,将毛巾重新浸湿、拧干,然后轻轻地敷在了她的额头上,希望能帮她缓解一些高烧后的不适和头痛。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坐回地毯上,继续他那无声的、漫长的守候。
夜,越来越深。书房里的灯光,似乎也因为夜深,而显得更加柔和、更加静谧。罗梓感到一阵阵浓重的倦意,如同潮水般袭来。他已经连续多日精神紧绷,睡眠严重不足,此刻在这片相对安全、安静,又充满了她平稳呼吸声的空间里,身体和精神的极度疲惫,终于开始不受控制地反扑。
他强撑着,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虎口,试图用疼痛来驱散睡意。他不能睡,他必须守着她,万一她夜里又烧起来,或者有什么需要……
然而,意志力终究敌不过生理的极限。不知何时,他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头也一点一点地,开始往下沉。他猛地惊醒,用力甩了甩头,坐直身体,但没过多久,那沉重的倦意,又再次如同温柔而不可抗拒的潮水,将他缓缓淹没。
他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开始慢慢地、不由自主地,朝着沙发边缘滑倒。最终,他的上半身,轻轻地、靠在了沙发那柔软而结实的扶手上,头则无力地、搁在了自己弯曲的手臂上。他就以这样一个极不舒服、却也无力改变的姿势,陷入了半昏睡、半清醒的混沌状态。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最后看到的,是韩晓那在柔和灯光下、安静熟睡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温柔的阴影。微微蹙起的眉头,已经彻底舒展开来,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孩童般的、毫无防备的宁静。鼻翼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翕动。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后,又被体温烘干,呈现出一种自然微卷的弧度,柔柔地贴在她光洁的额角。
她的睡颜,褪去了所有白日的锋利、冰冷、算计和疲惫,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惊人的、甚至带着一丝圣洁感的美丽和脆弱。像一幅被时光遗忘的、珍贵的古典油画,又像一场遥不可及、却在此刻真实降临的、易碎的梦境。
罗梓就在这最后的、朦胧的视觉印象和鼻腔中萦绕的、她身上那股混合了退烧药微苦、羊绒毯洁净气息、以及一丝独属于她的、清冷雪松尾调的、复杂而令人安心的气息中,彻底失去了意识,沉入了无边无际的、疲惫而黑暗的睡眠之中。
书房里,一片寂静。
灯光柔和地笼罩着沙发上沉睡的女人,和沙发边地毯上、以极其别扭的姿势、靠着她所在沙发扶手、同样陷入沉睡的年轻男人。
窗外的夜空,墨蓝如洗,几颗寒星,寂寥地闪烁着。
远处,城市沉睡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
而在这座巨大、奢华、却冰冷如同堡垒的别墅深处,在这间充满了权力秘密和无形硝烟的书房里,一个关于脆弱、守护、无声靠近和界限模糊的夜晚,就在这片奇异的、静谧的、仿佛被时间遗忘的时空里,悄然流逝。
没有人打扰,没有电话响起,没有危机降临。
只有两个在命运风暴中被迫绑在一起、彼此提防、彼此依赖、又在此刻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痛和一场笨拙的守护,而意外地、短暂地、卸下了所有心防和伪装的人,在这片私密的、温暖的、与世隔绝的光晕中,沉睡着,依靠着,共同抵御着窗外那无边的、冰冷的黑夜,和那尚未可知的、更加凶险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