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礼仪老师的苛刻训练 (第2/2页)
完了。罗梓感到后背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哪里知道什么具体的项目或趋势?他连那些专业名词都认不全!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脸上练习的微笑变得僵硬而勉强,眼神里的慌乱几乎掩饰不住。
“停。”陈女士脸上的社交微笑瞬间收起,恢复了训练师那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表情,“罗先生,您刚才犯了几个典型错误。第一,回答过于空泛,缺乏具体细节,听起来像在背诵台词,缺乏真实感和说服力。在社交场合,空洞的套话最容易引起怀疑。第二,当被追问细节时,您出现了明显的卡壳和慌乱,眼神飘忽,这是信心不足和准备不充分的表现。第三,您的微笑在压力下变形,显得僵硬而不自然。”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您必须明白,在那种场合,人们不一定真的关心您具体做什么,但他们能轻易感知到您是否‘自信’、是否‘言之有物’、是否与您的身份(韩晓的男友)相匹配。您的回答,不需要多么精深专业,但必须听起来合理、自然,并且与您被设定的‘背景’(有教养、有见识、从事与投资或高端服务相关的自由职业)相符。您需要准备几个‘安全话题’——比如最近读过的一本相关领域的通俗读物、某个广受关注的技术突破的简单看法、或者对某个宏观趋势的笼统观察——并且能用流畅、笃定的语气表达出来,即使内容本身可能并不深刻。”
接着,陈女士开始训练他的“非语言交流”。包括站立时重心的微妙分布,如何在不经意间调整站姿以显得更放松挺拔;行走时的步伐幅度、频率以及与韩晓(由陈女士或助理扮演)同行时的距离和位置关系;坐下时如何保持腰背挺直但又不过于僵硬,双腿如何摆放(不能叉开过大,也不能并拢过紧);与人握手时的力道、时长、目光接触与微笑的配合;倾听别人讲话时,头部微倾的角度、目光的落点(对方鼻梁三角区)、偶尔的颔首或简短回应(“嗯”、“是的”、“原来如此”)的时机与频率……
每一项,都分解成无数个细微的动作要点,反复练习,纠正,再练习。陈女士的要求严格到近乎苛刻。一个眼神的游移,一次呼吸的不平稳,手指无意识的一个小动作,甚至只是站立时脚踝微微向内扣了那么几度,都会被她立刻指出,要求重来。
“罗先生,当韩总与他人交谈时,您的角色是‘支持性的陪伴’。您的目光应该大部分时间温和地落在她身上,或者与她交谈的对象之间移动,表达关注,但不要长时间盯着某一点,显得呆滞或具有侵略性。当听到有趣或赞同的内容时,可以露出淡淡的、会意的微笑,但不能抢话或做出夸张的反应。”
“递东西给韩总,或者为她拉开椅子时,动作要自然流畅,不要显得刻意殷勤或笨手笨脚。想象这是您很习惯、很自然会为伴侣做的事情。”
“在需要您简短介入谈话时,开口前可以先与韩总有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流,获得某种默契的‘许可’或‘鼓励’的信号,然后再面向谈话对象。这能强化你们之间的‘亲密’与‘默契’感。”
“任何时候,保持脊背挺直,但肩膀放松。紧张感会通过肌肉传递,让人一眼看穿。深呼吸,想象您就是那个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人。”
训练是枯燥的、重复的、充满挫败感的。罗梓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砂轮上反复打磨的糙铁,每一次摩擦,都伴随着火星四溅般的尖锐不适和“不合规格”部分的剥离。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在这种高强度的、否定式的训练中,迅速消耗着。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特定姿势而酸痛,嗓子因为反复练习特定语调而发干,大脑因为要同时处理无数细节指令而嗡嗡作响,充满疲惫的轰鸣。
但陈女士的“苛刻”背后,是绝对的理性和高效。她似乎能精准地判断出他的承受极限,总是在他濒临崩溃或注意力涣散的边缘,适时地给予一点点极其微小的、关于“进步”的肯定,或者转换训练项目,让他在不同的“折磨”中轮换,保持一种残忍的“新鲜感”。她从不发火,也从不流露出不耐烦,只是用那种平静的、不容置疑的语气,一遍遍指出错误,要求改进,直到他的身体在无数次重复后,开始“记住”那种“正确”的感觉。
当第二天下午的训练接近尾声时,罗梓已经疲惫到近乎麻木。他穿着那身挺括的西装,站在模拟的酒会冷餐台旁,手里端着一杯无酒精的起泡水(道具),脸上维持着经过千锤百炼的、看似温和从容的表情,与扮演“某公司高管”的助理进行着一段关于“近期艺术品市场波动”的简短对话(话题是陈女士临时给的)。他的回答依旧算不上精彩,但至少连贯、平稳,没有明显的卡顿和逻辑错误。他的站姿自然,目光稳定,偶尔与一旁“扮演”韩晓的陈女士有短暂的眼神交流,递送餐巾的动作也流畅了许多。
陈女士静静地观察了片刻,终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今天到此为止。”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紧绷感,“罗先生,您有进步。至少,在静态和简单的互动场景下,您已经能够维持一个‘及格线以上’的表象。肌肉记忆开始形成,这是好事。”
罗梓紧绷的神经,因为这句话,微微松弛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虚脱感。他知道,这“及格线以上”的表象,是用多少精神内耗和意志力强撑换来的。它脆弱得像一层薄冰,下面是他汹涌的恐惧、疲惫和对自身处境的绝望认知。
“但是,”陈女士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沉,“记住,真实的社交场合,充满变量和意外。您背下的流程、练习过的动作、准备好的话题,都可能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或者您自己内心突然涌起的情绪所打乱。周末的场合,对您将是真正的考验。您需要的,不仅仅是记住规则,更是培养一种‘临场应变’的镇定和‘角色信念’——即使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也要波澜不惊,并且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角色’。这最后一点,外力很难帮您,需要您自己……去找到某种支撑。”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罗梓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疲惫的外表,看到了他内心深处那个惶恐不安、却被契约和母命牢牢锁死的灵魂。
“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是最后的综合模拟演练,韩总会亲自到场观察。”陈女士说完,便不再看他,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韩总会亲自到场观察。
最后一道指令,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罗梓刚刚获得一丝喘息机会的心脏上。
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离开那间充满“规则”气息的会客室,走回侧翼客房。每走一步,那身昂贵的西装都像一副越来越紧的枷锁,手腕上的设备,传来规律的、微弱的震动,提醒着他无处不在的监控。
礼仪老师的苛刻训练,暂时告一段落。
但它所强行植入的“规则”和“标准”,却像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牵动着他的每一寸表情,每一个动作。
而明天,那个掌控所有丝线、也是这场荒诞剧唯一观众与导演的女人,将亲自检阅,他这个被精心打磨、却不知是否合格的“提线木偶”,在最后彩排中的表现。
夜色,再次无声地笼罩了云顶别墅。远处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亮他内心那片越来越深的、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