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决心留下 (第2/2页)
于真真连忙笑着应下,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彭奶奶的胳膊,两人一同走出了小院。
她们慢慢踱步到了厂区的小公园,公园里很热闹,有下棋的,有凑在一起说话的。
彭奶奶指着一旁长椅上独坐的老人对她说:“都是可怜人,那是你吴爷爷,跟儿子多年前因为些陈年旧事闹了嫌隙,后来就断了来往,他儿子也狠心,自己不来也不让孙子来,老吴头每天都坐在那等孙子来看他。”
在彭奶奶无声的指认下,于真真看到了坐在一棵大树下石凳上的吴爷爷,他头发全白身形清瘦,穿着整洁的中山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于真真愣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失语。
而这个空隙,彭奶奶已经拉着她走到吴爷爷身边坐下,吴爷爷看到彭奶奶和于真真,脸上露出客套而略显空洞的笑容点了点头,彭奶奶只是冷漠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吆喝声:“送奶咯!新鲜的牛奶!”
只见送奶爷爷蹬着老式二八自行车,车后座两边挂着沉甸甸的木制奶箱,为了安全车轮两边还贴心加装了辅助轮,车后座两边挂着的木质奶箱沉甸甸的,随着他的蹬踏微微晃动。
他一眼瞧见彭奶奶,立刻捏闸停车,动作利落地从奶箱里取出一瓶牛奶,热情地递过去:“小张!你的奶!今天刚到的,新鲜着呢!”
彭奶奶见怪不怪,只是无奈地摆摆手,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老牛,看清楚,我不是小张,我是老彭。”
牛爷爷举着牛奶瓶的手顿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真实的困惑,他凑近些眯着眼仔细打量彭奶奶,喃喃道:“咦?不对啊……我看着你挺像小张他爱人的嘛……也是,她好像没这么高……”
他挠了挠已经花白的头发,随即又豁达地挥挥手,执意将牛奶塞到彭奶奶手里,“嗨,管他呢!拿着拿着,厂里福利好,人人有份!别客气!”
不等彭奶奶再拒绝,他已利落地蹬上自行车摇着铃铛,继续奔赴他下一个“送奶点”了。
于真真看着这充满错位感却又莫名和谐的一幕,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时,她听到身后响起凌希的声音:“那是牛爷爷,你看他是不是很有干劲?他的记忆停在了他四十岁那年,那是他作为厂里优秀送奶工的黄金时代,每天‘上班’风雨无阻,在他心里这厂区还是当年的模样,这些人也还是当年的那些工友和家属。”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老人沉浸在自己世界中获得快乐的欣慰,也有对阿尔茨海默症无情抹去现在的怜惜。
“他这样……也挺好的,活在自己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里。”于真真感慨道。
“嗯,”凌希轻轻颔首,“至少,此刻他是满足的,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他不太记得清眼前的人和事了,他和吴爷爷年轻时是一起进的厂,几十年的老哥们了。”
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大树下,那里坐着几位正在闲聊或观棋的老人:“还有谢叔叔他们,当年都是在一个车间里摸爬滚打的同事。”
彭奶奶缓缓站起身,对凌希说:“你怎么才来,都说了我不想带实习生,影响我工作。”
一直跟在附近的一位护工见状,立刻上前自然地接替了于真真,搀扶住彭奶奶。
于真真早已习惯了彭奶奶的嘴硬,她只是感叹原来老人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后,能清醒的时间这么短。于真真目送彭奶奶走远,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凌希,笑意的看着他:“忙完了?”
凌希笑容依旧温和:“嗯,路灯的基础安装都差不多了,后续调试交给专业的人就行。”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牛爷爷又蹬着车转回来,他支好自行车,凑到吴爷爷跟前。
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吴爷爷布满皱纹的脸,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老吴?你真是老吴?你……你怎么搞的,变得这么老了?咱俩昨天不还一起在车间掰手腕吗?”
吴爷爷的记忆力也在衰退,但更多是近事遗忘和偶尔的时空错乱,对于老朋友的样貌变化,他尚存一些模糊的概念,他没好气地指着牛爷爷花白的胡子和头发:“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自己!胡子都白得像雪了,头发也没几根黑的,还说我老!”
牛爷爷被怼得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脸上的困惑更深了,他不服气又带着点急于辩解的反问道:“那你说,我是谁?”
这个问题似乎超出了吴爷爷此刻清晰思考的范围,他茫然地回望着牛爷爷:“你是谁?你说你是谁?”
牛爷爷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语气变得沮丧而迷茫:“哎,奇了怪了……我这也没喝酒啊,怎么就醉了呢?脑子怎么就跟一团浆糊似的,怎么就认不出来你了呢?”
他喃喃自语,仿佛被这个简单却又无比复杂的问题彻底困住了,眼神开始失去焦点,显得有些无助。
牛爷爷的注意力开始涣散,于真真还看着,就听到身旁的凌希突然开口提醒:“牛叔,您送奶要迟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牛爷爷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的迷茫被责任感取代:“哎呀!坏了坏了!要迟到了!”
他一下子焦急起来,再也顾不上研究“老吴”是谁,为什么变老,匆匆忙忙地推起自行车,嘴里念叨着“送牛奶,对,送奶牛……”,蹬上车就火急火燎地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树影斑驳的道路尽头。
于真真站在一旁,默默的将两位老兄弟之间那令人心酸的“陌生”对话,全都听在耳里看在眼中,那份因疾病而带来的、无法逾越的认知隔阂,比直接的悲伤更让人心头沉重。
她感觉鼻腔一阵强烈的酸涩,连忙迅速转过身,假意被远处的花丛吸引,不想让凌希看到她此刻动容的神情。
中午,和凌希在员工食堂一起用餐,于真真问起了吴爷爷的事情。
凌希难得露出无奈的神情:“我联系过吴爷爷儿子很多次,对方开始还接电话,后来干脆电话也不接,谢堂去找过人,差点闹出事,好在我及时赶过去。”
于真真语带惊讶的问:“两边打起来了?”
凌希眼里荡着笑点点头:“是啊,谢堂被当成闹事的,他在吴爷爷儿子的单位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不孝,气的对方动了手。谢堂脾气不好,小时候谢叔叔把他送去武校待过一段时间才变老实了,不过只要涉及到对老人不孝顺的问题,他的脾气总会很暴躁。”
于真真笑出声:“谢堂确实看着挺吓人,但是心很细。不过说来也巧,我好朋友也在武校待过,从小学武术,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广州见见她,大家认识一下,是一个性格很开朗的姐姐。”
提到出去,于真真发现凌希脸上又闪现过抗拒的神情,她想直接问凌希为什么不喜欢去外面?转念又想凌希在这边有这么大的事业,确实不需要去外面,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不喜欢别人提起让他去外面的事情吧。
夏日的阳光明晃晃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于真真看着凌希,转移了话题。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凌希,我要留下来,不是作为客人,也不是短期散心,我要在这里,在庄梦庄应聘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