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好料成材,须得磨练 (第2/2页)
这种感觉很熟悉。
上辈子老领导评估靠拢攀附的“新人”好不好用,有没有手段,便是此种态度。
专拿一件事,让你去摆平。
成了,就能栽培!
不成,便从哪来回哪去!
看来当检役,后头会跟着不小麻烦!
姜异俯身拱手:
“执役教诲,牢记在心!”
……
……
“你们是没看见啊!异哥儿他就那样大摇大摆走到杨老头跟前,领了牌子,成了检役!”
大杂院里,贺老浑语气激动,跟秦寡妇和老李一家绘声绘色,说着淬火房中发生的“大事儿”!
老李干巴巴说道:
“异哥儿真有本事哪!”
在他看来,检役不必每天都苦哈哈上工,一月还能领个四五千符钱。
简直就是牛马翻身!
“谁说不是呢。我早瞧出异哥儿他非池中之物,就不该跟罗小娘子痴缠!”
贺老浑唾沫星子四处乱飞,秦寡妇嫌弃似的避让开,抬眼望向院门口:
“异哥儿呢?天大的喜事,怎么没见着人影?”
贺老浑语气复杂,酸溜溜道:
“新官上任嘛,应酬多!我放工交签子那会儿就听到,磨刻房的张三,锻造房的董四,都要请异哥儿吃饭哩!”
秦寡妇横了一眼,没好气道:
“你刚才不是讲,异哥儿喊咱们到冰火洞去么?他既然这样说了,岂会食言!”
贺老浑闷闷地说:
“可不好说。秦姐儿见过哪个凤凰飞出鸡窝,还愿意落回来的?
即便异哥儿真请咱们吃饭,怕也是散伙饭了。”
这话一出,大杂院顿时安静。
“若不去冰火洞,咱们趁早开火……”
老李家婆娘打破沉寂,甭管异哥儿是好是坏,是往高处走,还是低处流。
这日子总得过,饭也总得吃。
未等她起身,大杂院外就响起脚步声。
裹着棉道袍的姜异跨过门槛,招呼道:
“贺哥,秦姐,还有李大哥李大嫂!我刚到冰火洞定了位子,伙计说今日运气好,弄了两只灵禽,是花尾榛鸡!
一只炖着,一只烤着,都备好了,咱们快些过去!”
坐在院中的大伙儿失神,先直愣愣盯着姜异,旋即各自相视,哄然大笑
异哥儿,还是那个异哥儿!
……
……
乙字号工寮,大瓦房里。
啪!
一只精巧瓷杯摔得粉碎!
“毛没长齐,当个检役,摆起架子来了!哪天给他成了执役,尾巴都得翘天上去!”
骂骂咧咧,气性极大的那人,黑潦潦脸皮,蓬头乱发,气质粗莽,一看就不好惹。
“董老弟,何必动怒呢。人家献了有大用的秘方,赤焰峰三座工房,谁不领他的情?”
另外一人目光炯炯,眉分八字,较于对面的莽汉,倒显得仪表堂堂。
“换位想想,你若十七八岁的年纪被执役抬举,升为检役,你又该如何?有些轻狂也很正常。”
这两人占着一张方桌,上面架起铜锅,底下生有炭炉,烧得热气腾腾,乳白汤水咕噜咕噜冒着泡。
脸黑的那人叫“董霸”,锻造房的检役。
仪表堂堂的那人叫“张超”,磨刻房的检役。
他俩俱是逮住蛤蟆攥出尿来的主儿,绝非善类。
故而被凡役们叫做“不三不四,小鬼难缠”。
“我亲耳听见,唐执役夸那异哥儿,说是淬火房的骨材质地比往常好多了,用来磨刻更趁手,足够应对内峰的催赶。”
张超夹着片好的牛羊肉,搁着铜锅沸水涮弄几下,再放进嘴里:
“讲到底,咱们是给执役办事,面子值当几个符钱?董老弟息息火。
后头跟他打交道的日子还长,要收拾也不急于一时。”
董霸上山前做过响马土匪,干过剪径勾当,自然不会有啥好性情。
因着寨子被剿,遭受通缉,他干脆剃发做和尚,结果阴差阳错被送到牵机门。
“张三哥言之有理。我就见不惯姓姜的拿架子,从破书里头捡个秘方,叫杨执役抬举上去,真以为自己有啥厉害本事!”
张超笑道:
“吃肉,吃肉!不谈他了,扫兴!”
董霸与张超认识多年,两人沆瀣一气,从赤焰峰的凡役身上赚到不少好处。
他那双小眼滴溜溜一转,身子凑近问道:
“张三哥,你主意最多,是不是已有整顿姓姜的法子了?”
张超笑而不语,董霸见状连着敬几杯酒。
见气氛到了,张超缓缓开口:
“董老弟,你我都明白,检役能捞油水。那些凡役累死累活干上四个时辰,是不是白做,全凭咱们说了算。
往年淬火房检役空缺着,我们等于白拿一份,如今那异哥儿上去了,就要分出一块。”
董霸点点头,他恼恨的地方就在这里。
以前两三月能多赚万儿八千符钱,现下必须扣走部分。
这不等于从自己兜里拿的么!
张超咀嚼着烫熟肉片,咧着嘴道:
“规矩是这样,董老弟,咱们也别吝啬。
那异哥儿愿意收,最好不过,大家和气生财,省得多生事端。”
董霸听出言外之意,望向被铜锅热气遮掩住表情的张超:
“张三哥,若他不识好歹呢?”
张超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嘴里嚼烂的肉片:
“这味儿不对!盛合洞的厨子,莫不是拿烂肉糊弄我!”
他骂了一句,这才说道:
“他若敬酒不吃爱吃罚酒,哥哥我至少有九种办法弄残他!”
放在牵机门外峰,残比死更可怕。
哪怕是断手断脚,只要十二年期限未满,都得继续上工。
如果缺勤旷工,耽误做事,就要扣除符钱。
等积蓄耗完了,还倒欠着,背上牵机门的债。
便可以拿自个儿的骨肉皮去抵账了!
“张三哥手段又高又硬!姓姜的岂能斗得过!”
董霸心胸素来狭隘,于是又问道:
“三哥,他今天落咱俩的面子,有没有啥法子,也挫挫他的威风!”
张超淡淡道:
“这却简单。我听说那异哥儿痴恋缝衣峰的罗小娘子,正巧我和浣洗房的周执役有来往。
改日打听好他经常在哪儿用饭,咱俩做东摆一桌请来周执役!
哈哈,让他眼睁睁看着心中的仙女在他人怀抱……”
董霸“嘶”了一声,再次端起瓷杯儿:
“张三哥高招!再怎么少年轻狂,他一个检役凭啥跟执役摆谱!到时候,你我把他叫过来敬周执役一杯!
好生瞧瞧他的脸色,哈哈哈哈,想想都痛快!”
两人喝酒吃肉,得意笑声被厚厚帘子挡住。
瓦房屋外寒意汹涌,吹着棉絮似的雪片,反而衬得里头暖和,更有滋味。
院里还有两条瑟缩的人影,裹着灰扑扑道袍,搁那劈柴烧火。
他们得到传唤了,才能进去轮流烫酒切肉,做些侍候杂活。
厚厚帘子隐约传出戏谑声音:
“这帮凡役只会埋头吃苦,哪比得上咱们,吃肉吃酒,好不爽快!”
“是极,是极!来来来,张三哥,小弟敬你一杯!”
不加掩饰的讥讽话音飘飘荡荡,未走多远,就被风雪扯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