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问道 (第2/2页)
破庙不大,只有一座大殿,神像早已斑驳,墙角堆满了村民存放的农具,霉味和灰尘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陈墨放下包裹,望着满地的蛛网,皱眉——在观星台住惯了整洁的石室,这种苦,哪里受过。
他本想找个借口回宗门,可一想到师父的话,他还是忍了下来。他找来一块布,擦神像前的供桌,扫地上的灰尘,勉强收拾出可以坐的位置。刚坐下没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哭声。
“陈团长!”陈道长,你在吗?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孙子!”王大娘跌跌撞撞地冲进庙门,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我家小虎去后山采蘑菇,到现在还没回来,有人说看到他往深潭那边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陈墨心里咯噔一下——后山深潭他知道潭水极深,全是礁石,每年都有乡亲们在那里出事。他本想脱口而出“我用星象算一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师父不许他对星象进行推演。
看着王大娘哭得差点晕厥的样子,他想起苏清月说的“帮人办实事”,咬牙:“王大娘你不要急,带我到深潭去看看。””
王大娘一听,马上止住了哭声,拉着他往后山跑去。深潭边已经围了很多村民,大家都急得团团转,几个小伙子正脱衣服准备下水,却被潭水的寒气吓得缩了回去——这几天刚下过雨,潭水冰凉刺骨。
“小老虎”小虎你在什么地方啊!\
陈墨探头向潭内望去,潭水浑浊,根本看不见底,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水面下晃动的黑影。他没有犹豫,脱下道袍扔到岸上,只穿着一件单衣,纵身跃入潭中。冰冷的潭水瞬间裹住了他的身体,冻得他牙齿颤抖,四肢一阵阵发麻。
他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睁大眼睛摸索着前进。潭底的淤泥很厚,脚下不时碰到滑落的石头,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他顺着村民说的方向,一点点往前游,突然摸到一块巨石后的一角。
“找到了!”他心里一喜,连忙游过去,果然看到小虎蜷缩在巨石后面,已经昏迷过去了。他一把将小虎抱起,奋力向水面游去。刚浮出水面,岸边的乡亲们欢呼起来,王大娘更是泣不成声地扑了过来:“我的孙子!”谢谢你啊陈道长!”
陈墨把小虎递到岸上,自己也跟着往上爬。冷风一吹,他浑身颤抖,牙齿不停地颤抖。有村民递来干衣服,还有人端来热水,王大娘则抱着醒过来的小虎,一个劲地给他磕头道谢。
看着小虎依偎在王大娘怀里,小手紧紧抓住奶奶的衣角,陈墨捧着温热的茶水,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不是演绎成功时的狂喜,而是踏实的温暖,像晒过太阳的被子,熨帖得让人舒服。
从那天开始,村民们对陈墨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王大娘每天给他送早餐,有稀饭,依然热乎;李大爷找他帮忙修房顶,并给他带去了自己种的苹果;就连上次被他拒绝的张姨,也拿来了自家织的布,让他做件新衣服。
陈墨也慢慢习惯了山下的日子。每天天不亮,他就起来帮张大娘挑水,然后去李大爷的地里除草,中午帮张姨磨豆腐,下午给村里的老人看病——在宗门时就跟着药堂的长老学医术,对付一些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小病不在话下。
一天,他正在地里帮李大爷种玉米,突然听到村里传来一阵惊呼:“不行了!”山洪来袭!赶紧往山上跑!“
陈墨抬头望去,远处的半山腰上,浑浊的洪水正顺着山谷直冲而下,像一条咆哮的黄龙,裹挟着泥沙石块,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村民们吓得慌了神,抱着牵着牛羊,疯了一样往村后的山坡上跑。
“大家不要慌!”不要挤!老人小孩先走!”陈墨大喊一声,冲到村口的空地上。他看到几个孩子被人群冲得七零八落,正被吓得哇哇大哭,赶紧跑过去,把孩子抱到安全地带;又见李大爷的牛卡在围栏里,赶紧上前帮忙解绳索。
“陈道长,大堤快不行了!”你赶紧想想办法!”村正王大爷拄着拐杖跑过来,指着村口的土坝大喊。那条土坝是村民去年修的,本来就不牢固,此刻被洪水冲击得摇摇欲坠,泥土顺着水流滑落下来,缺口一点点被拉大。
陈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上。一旦溃堤,洪水将直冲村庄,刚刚转移到半山腰的老弱妇孺根本来不及再往更远的地方跑。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观星台上学到的“水脉流向”知识——虽然在星象中有“河汉轨迹”,但远没有眼前的洪水来得真实和迫切。
“大家听我指挥!”他猛地拔高声音,“年轻力壮的跟我去加固堤坝,其他人继续往山上转移,把能搬的石头、柴捆都运过来!”
乡亲们早已没有了主意,听到他的喊声,马上行动起来。陈墨光着脚踩在泥泞中,任凭泥水溅满裤腿,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推演“最佳方位”,而是跑到堤坝旁,趴在地上仔细观察洪水的流向。
“东南角拐弯处水流最缓!”\用柴火绑成一排,先挡住撞击力!“
这是他第一次抛开星象,只靠眼睛观察和直觉去判断。几个汉子立即扛着柴捆冲了过去,按照他说的样子扎成一排往水里推,果然,洪水冲击柴捆的力量弱了几分,再也没有力气冲击大堤中央了。陈墨趁机指挥大家将石块和泥土填满缺口处,手掌被石块磨出血来,他浑然不觉。
就在大堤快要补齐的时候,上游冲来一根断木,“砰”的一声砸在柴捆上,刚刚扎好的柴排瞬间散架,缺口再次被撕开。一个年轻汉子没站稳,眼看就要被洪水卷走,陈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奋力将他拉了回来,自己却因惯性摔倒在泥水里。
“陈道长!”众人惊呼。
陈墨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只觉得胳膊酸疼,却咬牙说:“不要管我!”继续填!”
正说着,山坡上传来熟悉的喊声:“小师弟!”我来帮你!”
陈墨抬头一看,只见苏清月提着剑跑了下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青玄宗的师兄弟。原来苏清月放心不下他,特意央求师父让他们下山看,正巧碰上了山洪暴发。师兄弟们见状,立即加入到加固堤坝的队伍中,加上修士们的灵力加持,填泥夯土的速度快了好几倍。
过了半个小时,大堤终于加固完毕,洪水稳稳地挡在了外面,沿着新开的引水沟绕到了村外的荒坡上。陈墨瘫坐在泥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不是因为“成功”,而是看到乡亲们围着安全转移的老人、孩子们欢呼雀跃时,他眼中闪出的光芒。
苏清月走过来,递上一瓶治伤药和干净的帕子:“小师弟,你真了不起。”刚才指挥大家的时候,比师父讲的还要沉稳一些。”
陈墨接过药,看着自己磨出血的手掌,又看远处安然无恙的村庄,突然笑了:“姐姐,我好像明白师父说的‘道’是什么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墨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帮助村民修复被洪水冲毁的房屋,用医术救治受伤群众,和师兄弟们一起挖开更深的导流沟,不让下一次山洪再来。他不再想星轨,不算生死劫,每天被乡亲们的“陈道长”叫着着孩子要糖吃,日子过得充实而踏实。
有一天傍晚,他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橙黄的颜色。王大娘端来一碗绿豆汤,坐在旁边叹道:“陈道长,以前我们都以为你是天上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如今才知道,你比我们庄稼人还要实在。””
陈墨接过绿豆汤,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了下去:“王大娘,以前是我不好,总觉得自己懂点星象就了不起了,其实什么都没有。””
“那八字真能算出人命啊?”\
陈墨想,摇摇头:“不能算啊。”就像这次山洪,星象或许能告诉我‘会下雨’,却算不出大家会一起加固堤坝,算不出师姐会带师弟们过来帮忙。真正能拯救生命的,不是星座,而是人心。”
王大娘似懂非懂地点头,指天上的星星:“那这些星星有啥用啊!””
“有用就行。”陈墨抬头望着满天繁星,眼底没有了往日的狂热,多了几分淡定,“它们可以告诉我哪天下雨了,提醒大家抢收农作物;”能把方向告诉我,让迷路的人回家。但他们不能替我挑水,不能帮我修堤坝,更不能代替我去做一个对他人好的人。”
他终于明白了师父所说的“道在人心”究竟指的是什么。八字是死的,规律是冷的,但是人心是活的,暖暖的。推演一万次星轨,不如救一个落水的孩子;算出一百个机缘,不如帮乡亲们修个堤坝。
一个月的大限很快就到了。走得全村的人都来送他。王大娘塞了一筐鸡蛋给他,小虎抱着他的腿不肯松手,李大爷扛着自己种的粮食,非要送到山门上。陈墨看着眼前一张张憨厚的笑脸,不禁红了眼眶。
回到青玄宗,他第一时间前往玄机禅室。玄机还端坐在蒲团上,面前的香炉已换了新香,袅袅炊烟。
“师傅,弟子们都回来啦。”陈墨躬身行礼,语气比过去沉稳了许多。
“说说吧,这一个月里,你悟出了哪些道理?””玄机子没有睁眼,声音温和。
陈墨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弟子明白了。”道,不是八字里的规律,不是古籍里的规矩,而是实实在在的担当。是王大娘的热乎乎的稀饭,是小虎抓住我衣角的温度,是洪水来时,大家一起扛着柴捆往前冲的勇气。它藏在每一次的伸手相助中,藏在每一次的挺身相助中,是心怀苍生的责任担当。”
璇玑终于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乖孩子,你总算开窍了。”星象可以观天时,却无法察人心;推演可以知表象,但不能明实质。真正的大帝之姿,从来都不是逆天改命的神通,而是顺应天道的格局,心怀众生相。你可以放下执念,看到人心,这比算一万遍星轨都强。”
他抬手一一道温润的陈墨的身体里。陈墨只觉得丹田一暖,困扰他三年的建基初期瓶颈,竟在这一刻悄悄突破,灵力在经脉中顺畅流转,充盈得比以往更多。
陈墨惊喜交加,躬身叩首:“谢师傅指点迷津!””
“快起来。”玄机子笑眯眯地摆手,“观星台的斗星仪,你以后还能用。”但记住,看八字之前,先看周围的人;在推演规律前,先摸摸良心。”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离开禅房,陈墨向观星台走去。夕阳西下,满天星斗逐渐亮起,青铜星斗仪在星光下泛着微光。他拿起那熟悉的枯枝,却不再在青石上描绘,而是端坐在石阶上,静静地看着满天繁星。
苏清月拎着食盒走来,看见他淡定的侧脸,笑问:“不推了吧?””
陈墨转头一笑:“推戏啊。”不过这次算了一下,明天会下雨,李大爷李玉米该收。”
苏清月也笑了,把饭盒放到身边:“师父说你突破了,专门让膳房把鸡汤炖了。”“快喝,凉了也不好喝。”
陈墨端起汤碗,温热的鸡汤滑进胃里,暖心。他望着天上的星轨,不再执着于“勘破生死”,只觉得每颗星星都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就像张村的,就像村民的笑脸,就像师妹递过来的汤碗。
他的方法,才刚刚开始。这一条,不在冰冷的青石上,却在炙热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