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招了 (第2/2页)
走出医舍的门,她和梁山伯就是两种人。
究其原因,还是哲人一句话就能概括的事: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生产力低下的封建时代,产生了等级制度,在这种制度下,被压迫的人又去压迫别人,哪怕是奴仆之间都分三六九等。
谢老爹一句话就能定下谢清言的终身大事,但在谢老夫人面前,也是战战兢兢的儿子,谢老夫人若是一时乱来,让他自尽,他也不能违抗。而在真正的上位者看来,谢老夫人的命也如蝼蚁一般轻贱。
人人吃人,又人人被吃。
谢清言在穿越前,对这些东西的认知还浮在表面,然而仅仅三年,曾经只在书上看到的吃人二字,就深刻体现在了生活的每一处。
马文才冷哼一声,他并不知道谢清言此刻的千思万绪:
“什么下人?还敢对付主子?我们马家从没有这等刁奴。若真有,你难道不会斥责吗?"
甚至用不着斥责,他在家时,下人哪里做得不对,马上就有识趣的人上去教训了。
有权力的人,就算轻声细语,也没人敢忽视。
根本用不着主子开口。
谢清言无奈摇头,顺手帮他布菜:
“文才兄真是率真极了,咱们境况不同,怎么能同日而语呢?”
“举个例子,我朝以孝治天下,长幼尊卑有序,我见着祖母身边的丫鬟也要称一声姐姐,难道她说我几句,我能叫人来把她拖下去打一顿?这不是打我祖母的脸吗?”
“灶房里资历久的老嬷嬷也不是我能动的,真要惹急了,人家有的是办法悄悄整你呢,自古以来连皇帝也不会得罪厨子,人家可是掌握着你的吃食呢。”
“再说了,苏安辛苦一场,又是做菜烧饭又是跑腿给我们送过来,说几句好话又不费什么事。”
马文才一张俊秀锋利的脸冷冷淡淡,并没说话。不过他向来坚持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本来也不怎么说话。
只是那双总是盛着傲慢或讥诮的眸子里,今天居然有些困惑。
马家仆从很多,他在家里照样是前呼后拥的,但自从他娘去世后,他眼里整个太守府就他和他爹两个人,彼此相看两厌。
提起他爹,算了,不提也罢。
若是他静静的吃,无人打扰时,或许会想起很多他不愿意回想的事。
可惜谢清言并非遵守礼仪之人,她吃完饭漱完口,也不管马文才还在细嚼慢咽,就开始问东问西:
“文才兄方才那手擒拿功夫真是利落,不知师从哪位名家?”
马文才正认真吃饭,姿态优雅,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懒得搭理她。
谢清言当然不会泄气,她身体微微前倾,反而离他更近了:
“以我们方才的站位和时机,文才兄你明明有更直接的选择。”
“为什么不一记重拳击我左胸,随后化掌为刀劈我腰间,再来一记凌厉的侧踢,三招连出,岂不是立刻就能把我撂倒在地?”
俗话说一力降十会,若他用上十成十的力道来这么一出,谢清言就算身法灵巧又做足闪避的准备,也不会像刚刚那么轻松。
“所以,为何舍本逐末,用更麻烦的擒拿手呢?”
这不像是马文才一击即中的风格。
他可是反派,下手应该很毒辣才对。
马文才终于忍不住抬起眼,表情奇异:“说清楚,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发力路数?你偷看过我习武?”
这话说的,不像偷看了他习武,倒像偷看了他洗澡。
谢清言却笑道:
“文才兄,食不言寝不语,这可是你说的。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也应该做个守礼的君子。”
马文才蹙眉:
“你不是吃完了吗?”
谢清言语气亲切:
“可是你还没吃完,我既然要做君子,怎么能打扰人吃饭呢?”
马文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简直像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一样,他倒是想发火,打一架当然畅快,问题是谢清言说自己体弱,并不应战,一个打一个避,只会越打越火大,吵一架?那也要他吵得过。
其实他心里明白最好的应对就是不理谢清言,不然她总有一套歪理。
可是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不好奇?这简直就像给猴子看香蕉又不给它吃,马文才眉头一凝,像是要发作。
谢清言抬手给他夹了一筷菜:
“等你吃完我就告诉你,何必这么着急呢?”
明明是她挑起的话头,却说别人着急,真是强词夺理。
马文才不欲再说,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正襟危坐,问道:
“现在可以说了吗?”
谢清言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天你在回廊揍王蓝田的时候,我正好多看了几眼。”
“几眼?”
谢清言道:
“我倒也想多看看,可王蓝田实在不经打,三招就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马文才不禁一凝眉,说是三招,其实也就一抬手的事,几乎是瞬息之间,她居然能看出来?
马文才向来眼高于顶,此刻也不得不嗤了一声,道:
“你倒是有天赋。”
这对他来说真是极高的赞誉了,没想到谢清言却摇摇头:
“理论和实战是有区别的,何况我生来体弱,气力不足,上限也不过是现在这样了。”
谢清言在学武这方面,其实费了一番功夫,如果按照任务,也没这必要,但人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如果任务没能完成,生活在古代总得有点保护自己的能力。
现代人手无缚鸡之力也能安全活着是因为有真正的英雄在维护社会秩序,在古代这种相对原始的社会里,并没有什么完备的治安体系,自己有武力才是硬道理。
她又问:
“现在到你回答了,为什么刚刚用的是擒拿?”
马文才不语,良久才道:
“谢公子非要说自己体弱,我还以为这三招下去,你必然在医舍躺个十天半个月,殴打同窗,传出去对我马文才名声有损。”
谢清言道:
“噢?那你打王蓝田的时候就不怕传出去了?”
马文才正要反唇相讥,谢清言却靠在椅子上,懒懒笑道:
“我明白了,文才兄当我是朋友,故而不忍心伤我,是不是?”
她说的确实没错。马文才回想起那一刻,即使是怒意滔天的时候,其实想的也只是制住这人,让她闭嘴而已。
他从未想过像对王蓝田那样对她,甚至下意识觉得这两者怎能比较,根本不一样。可是究其原因,又有什么不一样?
他立刻道:
“当然不是!”
谢清言挑眉:
“真的吗?我不信。难道你当王蓝田是朋友,所以才会狠狠打他?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马文才说不出话来,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
“好好好,随你怎么说。”
本来略显锋利狠辣的一张脸被她说的无可奈何,倒添了几分生气,像个被踩了尾巴又找不到凶手的猫一样。
谢清言真要笑出声了,忙借着低头掩饰。
“既然是朋友了,那我收拾一下碗筷,文才兄且去安寝吧。”
马文才转头:
“马统!给我滚进来!”
系统也没想到谢清言会来这一出:
【宿主,你这是在好好攻略吗?别把反派对你的仇恨值提高了。】
谢清言不以为然:
【马文才是个慕强的人,一个劲做小伏低的讨好,恐怕只会被他归为趋炎附势之流】
系统仍然觉得这是在冒险:
【但你也可以慢慢展露实力,这样比较稳妥。】
出乎意料的,谢清言居然也同意:
【确实如此】
【但你不觉得,逗反派的机会很难得吗?】
马统进来的倒快,见自家主子竟然把谢清言放了进来,而且她看起来完好无损,连头发都没怎么乱,马统震惊极了。
更让他震惊的是,桌上摆着两人的碗筷,明显刚刚两个人还一起用过饭,这?
可是他出去的时候,自家公子明明很生气,甚至让他守好门,不许谢清言进来的。
虽然自己是被吓跑了,但是只过了一两个时辰而已,怎么谢公子就进去了,怎么自家公子就态度大变了。
现在他虽然面无表情,可明显已经不是让自己滚出去时那副暴怒又阴沉的样子了。
不应该啊。
他从小跟着公子长大,对自家公子自认为还是了解一二的,他最厌恶背叛,今天谢公子偏帮他讨厌的梁山伯,这就是铁板钉钉的背叛。
可公子居然原谅了?
这?
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不明所以。
谢清言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好心的告诉他:
你家公子不是原谅了,是没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