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权与枷锁 (第2/2页)
　　
　　一面是刚刚重拾信心、亟待他引领前进的俱乐部战友，是他在欧洲立足、冲击更高梦想的根基；另一面是来自祖国前所未有的巨大期许和赋予的特权，是十四亿人目光的重量，是确立民族英雄地位的机遇，也包含着巨大的商业利益。
　　
　　“涛哥，”林阳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捏着那份沉甸甸的文件，指节微微发白，“这不是特权……这是枷锁。比任何合同违约金都沉重的枷锁。”
　　
　　陈涛脸上的兴奋凝固了：“阳仔，你在说什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想想看，亚洲杯冠军核心！想想国内的市场！想想……”
　　
　　“我想的是，”林阳打断他，眼神复杂地望向窗外里尔训练基地的草坪，那里有他刚刚和队友们一起挥洒汗水、重建信任的印记，“我想的是，如果我为了这个‘特权’离开，在最关键的时候缺席，丰塞卡教练会怎么看我？博尔达拉、约罗、戴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逃兵？我们刚刚才重新凝聚起来！”
　　
　　他想起了逆转巴黎后更衣室的疯狂庆祝，想起了陷入低谷时那些复杂疏离的眼神，更想起了战胜南特后队友们毫无保留的拥抱和信任。这份在泥沼中重新建立的羁绊，弥足珍贵。
　　
　　“可那是国家队！林阳！”陈涛提高了音量，“为国效力是最高荣誉！而且这次条件如此优厚，几乎是为你量身定做！错过这次，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足协的新班子能维持多久？星火的投入能持续多久？这都是未知数！”
　　
　　陈涛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林阳心里。为国效力，是他心底从未熄灭的火种。穿上那身印有五星红旗的战袍，在洲际赛场上为祖国拼搏，是他儿时的梦想，也是父亲的夙愿。如今机会以如此“特权”的方式降临，拒绝，似乎就是辜负。
　　
　　接下来的几天，林阳陷入了深深的焦虑。训练场上，他依旧专注，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队友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笑容中带着些许询问。丰塞卡教练在一次训练后的单独谈话中，看似随意地提到了即将到来的密集赛程：“林，未来两个月，每一场比赛都像决赛。我们需要每一个人，尤其是你，保持在最佳状态，身体和精神上都是。”教练的目光意味深长，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
　　
　　与此同时，国内的舆论已经开始发酵。“林阳获国家队超级特权！”、“亚洲杯核心非他莫属！”、“里尔应放人，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等标题充斥网络。星火资本的李总监也打来了“祝贺”电话，言语间充满了“为国争光”、“商业价值最大化”的暗示，压力不言而喻。甚至父亲也打来了越洋电话，语气激动：“儿子！这是光宗耀祖的机会！国家这么看重你，可不能辜负啊！膝盖……还撑得住吧？”
　　
　　每一通电话，每一条新闻，都像一块石头，压得林阳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站在一个灼热的十字路口，两条路都指向荣耀，却也布满了荆棘和未知的陷阱。选择俱乐部，可能背负“不爱国”的骂名，错失在国家队确立核心地位的良机；选择国家队，则可能动摇在里尔刚刚重建的根基，辜负并肩作战的队友，甚至影响在欧洲的发展前景。
　　
　　夜深人静，林阳独自坐在公寓里，面前摊着那份印着国徽的征召文件，旁边是里尔下一场关键比赛的战术分析报告。两份文件，仿佛代表着两个世界，两份沉甸甸的责任。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左膝的旧伤在寂静中隐隐作痛，仿佛也在提醒他身体的负荷极限。
　　
　　窗外的里尔城灯火阑珊，远处皮埃尔·莫鲁瓦球场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那里有他浴血奋战的战场，有他重新找回的归属感。而遥远的东方，是血脉的呼唤，是十四亿人的期待，是足以改变人生轨迹的巨大漩涡。
　　
　　“杜邦教练……”林阳喃喃自语，多么希望此刻能再次聆听恩师的智慧，“我该……如何选择？”忠诚与责任，俱乐部与国家，个人前途与集体荣誉……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如同风暴中的海洋。他拿起手机，手指悬停在通讯录上“杜邦”的名字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他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空间，需要在这撕裂般的两难中，找到那微弱的、属于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