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不过勇往直前,有死无生八字!(日更万字,求月票!) (第2/2页)
在街道两侧的烛火映照下,那少年清冷削刻的线条似乎也柔和几许,薛芷画芳心似漏了半拍,转过螓首而去,轻声道:“还有一桩事,朝廷拔擢你父亲为谷河县令的圣旨,和吏部告身公文和官袍、印鉴等物,已经发出去了,不过走的是驿站,吏部拖延了一下。”
薛芷画当初和沈羡是腾云而行,一两天即到神京,但朝廷公文和传旨的小吏,就没有这么快。
沈羡点了点头,道:“此事尘埃落定就好。”
父亲大人,终于算是进步了。
薛芷画柔声道:“我前日挑选千牛卫之时,王神策说去谷河县捉拿虞家盲女。”
沈羡皱了皱眉头,转眸看向薛芷画,问道:“天后不是赦免了虞家女?”
虞家的案子还在审理中,虞家等人,他还说过段时间看涉案深不深呢。
其实,沈羡如果说和虞青婵有多深的感情,那还真不至于。
“是赦免了,但王神策十来天前就带着大理寺的刑吏出发了。”薛芷画柔声道:“赦免的旨意,估计没有传达下去。”
这里面有一个时间差。
沈羡道:“难道已经到了谷河?”
那也不对,那虞家女应该已经坐上囚车到路上了才是。
薛芷画摇了摇头,道:“王神策此刻不在谷河县。”
沈羡闻言,心头疑惑,旋即恍然道:“那就是中间有了波折。”
他隐隐感觉,可能是出事了。
按说,此等事于他而言,应该算是好事儿,但王神策乃是天后的爱将,如今下落不明。
薛芷画秀眉蹙紧,幽幽道:“王神策的人,不知为何,在安州的宁阳县失去了联络,朱雀司方面已经派人前去查访下落。”
沈羡语气莫名道:“如今天下妖魔作乱,王神策莫非是遇上了?”
“极有可能。”薛芷画道。
“先不管此事。”沈羡面上现出思索之色,道:“等京中之事皆毕,我也回一趟谷河县。”
薛芷画提醒道:“前面麒麟阁到了。”
沈羡道:“我们先至阁中歇息。”
他倒不是想在阁中观阅武技,最近实在是学得够够的。
“等明天早上,带你吃吃神都城中的小吃。”薛芷画忽而开口道。
沈羡轻笑道:“吃了快一年的辟谷丹,我还真想吃点正常东西。”
薛芷画轻笑了一下,在彤彤灯火映照之下,眉心那桃花花钿犹似一簇火焰,笑意明媚,艳若桃李。
沈羡此刻看向丽人,目光有些失神,在丽人羞嗔的目光中,负手,抬头看向天空。
今夜似乎没有月亮,阴云笼罩,明天似乎将要下雨了。
夜白,夜白……
明明无月,何以夜白?
沈羡眉头微锁,思忖着夜白刀法的意境,只觉毫无头绪。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麒麟阁。
阁楼之上,灯火阑珊,但正门门扉大开,六个身悬长刀,衣衫精美,头戴无翼山字冠的千牛卫士,按刀警戒左右。
身形魁梧,眉宇刚毅,站立之势,暗含军阵变化。
“卑职见过学士。”为首卫士近前,抱拳,一股淡淡的煞气就迎面而来。
身后的几个千牛卫同样抱拳行礼。
沈羡诧异了下,眸光看向薛芷画,目带疑色。
薛芷画轻笑道:“这是千牛卫的备身和备身左右,总共有十二人,皆是宗师境和先天境的武者,如今是前阁的六人,这位是张备身。”
这可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嗯,有几个还是他兄长的旧部。
沈羡闻言,心头一喜,笑道:“几位兄弟辛苦,等会儿我请几位喝酒。”
这是他的十二大军头?钦差卫队?
眼前这位也姓张,难道是套灵?
那卫士看着二十五六岁左右,浓眉大眼,但面有风霜,动静举止之间满是悍勇杀伐之气势,闻听此言,憨厚笑道:“卑职张戎,率诸兄弟奉命保护学士,可不敢喝酒。”
沈羡相邀道:“夜深天寒,喝一些酒御御寒,还是上次天后赐我的御酒。”
“御酒?”那青年卫士眼前一亮,问道:“可是百花仙酿?”
显然听过此名。
不像沈羡将丹药当饭吃,这些军将,乃是从底层厮杀而来,没有这个条件。
沈羡道:“芷画,在须弥袋里,你去取出来,分几个酒壶,给千牛卫的兄弟分分。”
薛芷画嗔了一眼沈羡,暗道,这人还真把她当成他的丫鬟了?
不过,还是接过沈羡递来的须弥袋,返回阁中。
而这会儿,阁中的小吏听了动静,纷纷出来相迎。
其中韩毅从里间出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笑道:“沈学士。”
“这么晚了还没回去?”沈羡诧异道。
韩毅笑道:“学士,麒麟报初定刊,诸事千头万绪,卑职只好在阁中打了地铺,以便方便办公。”
沈羡闻言,不由愣怔了下,叮嘱道:“夙夜在公虽好,但也要爱惜身体。”
年轻人刚刚升了品阶,正是提携玉龙,报知遇之恩的时候。
大抵是,我们厅长去哪儿,怎么会告诉我呢?
“学士,外间天寒,何不入阁一叙?”韩毅心头感动,问道。
沈羡吩咐道:“和千牛卫的兄弟喝酒,你去拿几个凳子来。”
韩毅虽然不知沈羡具体用意,但仍是转身回去,吩咐小吏照办,摆放好桌椅。
沈羡转眸看向张戎,招呼道:“张备身,都别站着了,坐下。”
他此举当然不仅仅为收拢人心,而是想问问凝练武道意志一事,期望能够从这些善于厮杀的军将,寻找到凝练武道意志的方法。
“酒来了。”薛芷画和几个小吏将百花仙酿的几只酒壶和一些酒盅拿过来。
“张备身,你武道修为在几境?”沈羡则是端起一个酒盅,提起一只酒壶斟酒。
“卑职修为在宗师之境。”张戎有些不好意思说着,忽而闻到那诱人的酒香,忍不住抿了抿嘴,憨厚道:“沈学士,这,这……太多了。”
这等百花仙酿,他们这些军将,平日里哪有资格喝?
沈羡将酒盅递过去,朗声道:“宝剑赠英雄,名酒送壮士,张备身,且满饮此杯。”
在这几人当中,张戎给他的气息最为悍勇,煞气暗藏,这是一员厮杀将,其他几人也大差不差,身上都有煞气。
张戎受宠若惊,双手颤抖着接过,连连道谢,喝了一口酒,随着仙酿入口,脸颊两侧现出两坨晕红,但迅速平息下来,忍不住道:“好酒,好酒!”
这一口酒下去,原本平静的真元似被引动,如火上浇油,轰得奔腾汹涌。
沈羡问道:“张备身,你领悟的乃是哪一种宗师意志?”
“回沈学士的话。”张戎正色道:“在下不知道什么叫宗师意志,只知道一股狠劲,一股舍生忘死的杀意。”
“哦?”沈羡来了兴趣。
张戎语气似乎有些飘忽:“在下乃是左威卫选拔出来的,十二岁从军,从军十余年,凭借家传武学,在战场上厮杀,苟活至今,不过勇往无前,有死无生八字!”
沈羡目带赞赏:“厮杀之将,步步血泪。”
前世身为小镇做题家,何尝不是一路厮杀而来?感同身受,底层的向上攀爬之路,只有四个字,步步血泪。
张戎闻言,身形一震,目光怔怔。
其中一个千牛备身,笑道:“沈学士,张大人是我们这些人最凶狠的,平时切磋,我们都要受一些小伤。”
沈羡笑了笑,看向张戎,道:“张备身是什么时候晋升宗师境的?”
“回学士。”张戎面上现出回忆之色,道:“只记得有一天,刘大将军率军征讨桂林叛军,卑职所在的部属兵马中了埋伏,山岗里从早上厮杀到晚上,卑职带着手下人突围,两天两夜,口粮尽,马累死,最后死的剩我们两个,手中的刀都砍卷了。”
“后来呢?”沈羡举起酒盅,抿了一口,听入了神。
“最后,那兄弟也没有保全。”张戎面色悲怆,叹了一口气,道:“至于卑职,在一个老河营子的地方被数十贼军追上,筋疲力尽,身中两刀,血流不止,当时生死危机加身,忽而生出一股明悟,绝不能死!”
“绝不能死?”
张戎脸上似乎仍有一股狠劲:“卑职绝不能死!”
“卑职父亲早逝,十二岁蒙恩荫入了卫府,家中还有老母等待赡养,还有弟弟和妹妹等着俸禄供养,一把断刀胡乱砍杀,眼前一片血红,却不知为何,那数十贼军全部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卑职这才捡回一条命。”
说到当日场景,张戎脸上仍有心有余悸,额头上仍有青筋暴起。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沈羡感慨说着,斟了一杯酒,百花仙酿在灯火映照下,晶莹剔透,恍似瑶池琼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一口酒,有人要喝上,不知道经了多少血泪。
但偏偏有人,生来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