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骨痕深意(上) (第2/2页)
李宪嘴角抿笑一下,点了点头,“如果我是凶手,面对这些骨头,于我有用的,只有上面这些歪七扭八的疑似突厥文了,否则,要这骨头有何用?煲汤吗?”
听着他这一番言论,楚潇潇一阵无语……这个王爷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就展现出其不着调的一面了。
不过,他言语中关于“杀手可能冲着突厥文前来”的猜想,倒是让楚潇潇心头一紧。
倘若上面真是突厥文,而这些杀手们又为之而来,那么,这团迷雾背后,究竟通向何方?
就在这时,孙录事抱着刚刚拓好的纸卷走了过来,“大人,骸骨上的所有内容已尽数拓印下来…”
楚潇潇点了点头,当即吩咐道:“将此地所有骸骨以及洛阳县衙的八截胫骨,全部运回大理寺。”
“等一下…”在孙录事转身准备招呼金吾卫搬运骸骨时,楚潇潇再次叫住了他,“另外,迅速前往鸿胪寺寻得专司突厥事务的博士前来,解开谜团的关键,就在这些歪歪扭扭的‘突厥文’身上了。”
孙录事领命离去,而魏铭臻则安排金吾卫开始转运尸骸。
楚潇潇站在草棚前,看着湍急的洛河,心中疑云未散,整个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
阴沉昏暗的天色渐渐放晴,日头正盛,洛河之上尽显粼粼波光。
神都洛阳,穿梭于市坊之间居客和行商映衬着天子脚下的繁荣昌盛。
而此时的大理寺殓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醋酸和药草蒸煮而散发出的苦涩味道。
此处依旧显得与墙外道政坊一侧官员百姓来往的喧嚣不同,屋内清冷淡漠,森寒入骨。
唯有验尸台上四个角摆放着的几盏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楚潇潇手中“尸刀”在森森白骨表面刮过发出的令人牙酸淌涎的“呲呲”摩擦声。
八具完整的尸骸,被整齐摆放在殓房中间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架上。
最左侧那具,便是几日前运河劳工挖出来的“咒骨”,亦是这一切的开端和源头。
其后紧紧排列的七具,便是昨日至今晨于洛河打捞上来的,会同洛阳县衙上奏发现的八截断骨,一并由金吾卫运送回来。
楚潇潇身着白色仵作服站立于尸架中间,对每一具尸骸进行再次勘验,确保今晨现场验尸结果无误。
孙录事则垂手站立于堂下,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是一味地翻看着卷宗,依据名录条陈,一行一行读着,以辅助楚潇潇复核结果。
每次验尸,楚潇潇都要进行两到三次的复核,以期达到精准无误,她常对孙录事言明:“我们就是白骨的解语者,替他们诉说未尽的遗愿,为他们洗刷身上的冤屈…”
这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力,放眼整个大理寺也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刚刚回到大理寺,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便随着楚潇潇踏入殓房,开始了她定下的白骨复核流程。
“孙老,取‘尺’来…”楚潇潇盯着其中一具骸骨忽而开口,声音清冷,不容置疑。
孙录事连忙转身将一把刻满刻度的尺子递了过去,随后蘸墨掭笔,准备记录。
此尺以兽骨制成,打磨得似玉一般透亮,故称“玉骨尺”,污秽沾之即掉,且坚固耐用,不易磨损,是楚潇潇的惯用工具之一。
她以尺子细细丈量着从洛河畔运回的骸骨,骨面上的那些暗沉色刻痕深浅不一,笔画错综复杂,而且有几处笔刀刻下的边缘甚至有开裂的迹象。
楚潇潇眉头一皱,当即感觉有些不对劲。
迅速转身来到那具从运河掘出的骸骨前,俯下身子凝神看了片刻,又将视线移向了旁边一具。
这一对比,差异立显,高下立判。
新发现的七具骸骨,其上的刻痕虽然色泽与这一具如出一辙,但笔画明显流畅了许多。
就好像做下这一切的那个人,从最开始的生涩慌乱渐渐地稳定,甚至有一些…从容,仿佛笔刀下的不是皑皑白骨,而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或者说是一副令他满意的佳作。
楚潇潇眉头一皱,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泛起。
她再次俯身观察,几乎将脸紧贴骨面,鼻尖微微耸动,轻轻嗅了嗅上面的味道,除了泥土和水腥味,没有其他发现。
她转身放下玉骨尺,从腰间取出自己的“天驼尸刀”,小心翼翼地用刀尖从每一具骸骨上刮取了一些刻痕上附着的残留物,分别置于不同的白瓷盘中,依次倒入烈酒和草药汁。
八个盘子中酒水的颜色一致,说明这些东西出自同一地方。
她目光一凝,视线再度转向新的七具尸骸,先前只顾着检查骨身上是否存在损伤或刻痕,但忽略了这些刻痕原本的形态。
一具一具看过去,最终在那具四岁孩童的尸骸上,找到了刻痕下隐藏的规律……笔锋逐渐流畅通顺,刻痕边缘平滑,入骨深度也更加均匀,说明,这具孩童尸体上的刻痕是面前八具骸骨中刻痕最为流畅工整的。
一个荒谬却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推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哪里是什么诅咒,分明是有人在用这些人骨进行一场…练习。
凶手在利用这些无辜者的尸骨,练习刻录突厥文!
她顿时感觉后背发凉,她验尸多年,自认为见惯了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可此刻,这面前,木架上的八具白骨,仍让她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楚潇潇忍不住后退几步,目光却未曾离开那些骸骨,心中疑窦丛生。
凶手为何要练习刻录突厥文?
这些刻痕所代表的真实含义又是什么?
这些死者又会是谁?他们是随机选择的,还是有一定特殊的身份?
凶手如何能够在一年的时间内连杀八人甚至更多而不被发现?
还有这些尸骨所中“龟兹断肠草”之毒,与父亲当年的死因又有什么样的关联?
一个个沉重的问号,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她的心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