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鞍墨韵遇青衿 (第1/2页)
露珠在青石板上凝成细珠时,书院的大考榜单已贴在影壁墙上。
晨雾尚未散尽,榜单前已围满了学子,指尖划过冰冷的石壁,在最顶端看见“晏臣”二字被朱笔红圈标出,格外醒目。
李老先生在旁捻须微笑,声音温和却清晰:“怀之这篇策论,笔力沉雄,见识不凡,已不输成年士子。”
周围同窗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惊讶,有羡慕,李子玉他们撇着嘴往人群外挤,嘴里嘟囔着“不过是运气好”,我却摸着怀里的端砚,心里比得了铜板还暖。
这总算没辜负娘的血汗和先生的期许。
这两个半月来我每日寅时起身温书,把先生批注的字句在油灯下反复誊抄,冻裂的指尖缠着布条,研墨的水在铜盆里结了薄冰也浑然不觉。
如今榜单上的朱笔红圈,像给这苦熬的日夜盖了个透亮的印,连柴房的油灯都似比往日亮堂些。
娘把榜单上的名字看了又看,用冻得发僵的手给我煮了碗带米粒的稀粥,笑着说:“我儿往后能靠笔墨吃饭了,不用再羡慕那些世家子弟了。”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日,书院门口便传来车马喧哗。
一辆乌木嵌银丝的马车停在月洞门前,车辕上雕着缠枝莲纹,四匹骏马蹄踏青石板,竟没扬起半分尘埃。锦缎帷幔被书童轻轻掀开,先探出双云纹锦靴,接着走下来个身着湖蓝杭绸长衫的少年,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身形已显挺拔,比我大二三岁。
他腰间系着羊脂玉带,玉扣上的双鱼戏水纹在晨光里泛着柔光,手里把玩的折扇是檀香木柄,扇骨隐约可见螺钿镶嵌的星斗图案。
身后两个书童捧着紫檀书箧,一个端着青瓷砚台,另一个提着银丝炭炉,炉上温着的铜壶正袅袅冒着热气——连研墨的水都要温热着,这等讲究,是我在晋朝这乱世里从未见过的排场。
李老先生竟亲自迎了上去,捋着胡须笑道:“喻之贤侄一路辛苦,你父亲的信昨日刚到,说你在京城已通《春秋》,果然年少有为。”
少年微微颔首,动作从容有度,拱手时衣袖滑落,露出腕上只羊脂玉镯,与他长衫的湖蓝色相映,更显温润。
“劳烦世伯等候,晚辈愧不敢当。父亲常说世伯精研三礼,晚辈此行正是来求教的。”他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虽带少年音,却吐字沉稳,没有半分骄躁。
晨光落在他素净的面庞上,眉峰微扬,眼尾带着浅浅的弧度,瞧着便知是自幼饱读诗书的模样。
他目光扫过围观的同窗,在我身上稍作停留,既无轻视也无好奇,只像春风拂过青竹般淡然,那份沉淀的书卷气,竟比书院里年长的童生还要足。
有同窗悄悄议论,说这是京城望族王家的小公子王骞舟,字喻之,自幼请名师授课,连宫中太傅都夸他“过目成诵”。
我望着他书童捧着的书箧,边角用鲛绡包裹着,想来里面装的都是宋版孤本,再看看自己怀里用粗布裹着的抄本,心里并未因身份悬殊而自卑,只对那份书香底蕴生出几分向往。
他随李老先生往里走时,步履轻缓却自有章法,长衫下摆扫过石阶,连褶皱都透着规矩。经过我身边时,一阵淡淡的墨香混着檀香飘来,那是上好的松烟墨与沉水香的味道,绝非我用的粗制油烟墨可比。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补丁袖口沾着的墨渍,再抬头时,正见他与李老先生谈论着《汉书》的注本:“世伯觉得服虔注与应劭注,哪个更得精髓?”
先生抚掌笑道:“你倒会问,服注详于典制,应注长于训诂,各有千秋啊。”
两人言笑间气度从容,谈论的注本我只在先生的藏书目录里见过,连原文都未曾得见,一股实实在在的差距感涌上心头——这并非出身造成的隔阂,而是学问见识上的鸿沟。
上课时他坐在前排,李老先生提问《左传》要义,他张口便引经据典:“僖公二十三年‘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杜预注‘重耳辟骊姬之难,奔翟’,实则另有隐情,据《国语》补注,其中还涉及晋献公晚年的权力纠葛……”连注疏里的生僻注解都信手拈来,那些我需查遍典籍才能弄懂的典故,在他口中竟如寻常话语般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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