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裂隙之光 (第2/2页)
“还有一个异常点!数据指向中国西藏冈仁波齐峰周边区域!”磐石的运算速度再提升一个等级,冷却系统的报警声变得更加尖锐。屏幕上弹出冈仁波齐地区的三维地质模型,模型显示,那毁灭性的红色风暴在试图覆盖该区域时,强度竟然骤减了惊人的15%,呈现为一种近乎无害的淡粉色!“该区域的数据…数据源混杂!部分来自19世纪西方传教士的探险日志,部分来自当地僧侣的口头传承,现代精密地质勘探因宗教和文化保护政策极度缺乏!”
“没有时间进行二次验证了。概率高于风险阈值。”磐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人类的、斩钉截铁的急促,“最高优先级指令:所有尚存作战能力的单位,不惜一切代价,向这三个地质异常点收缩集结!黄石‘方舟’基因库,优先将‘文明种子’核心样本转移至卡里哈里地盾预设避难所;秦岭‘档案馆’,动用一切可用空中力量,将核心文献模块紧急空运至冈仁波齐地区;通古斯区域所有残余部队,放弃固定设施,全力掩护幸存平民向磁场异常区疏散!”
命令通过残存的、时断时续的通讯卫星网络,艰难地传递到地球各个角落仍在抵抗的据点。
黄石“方舟”基因库外,首席科学家陈教授怀抱着一个特制的、内部温度显示恒定的冷藏箱,里面是地球上最后一批野生水稻的原始基因样本,那是他带领团队在亚马逊雨林深处耗费三年光阴才寻回的珍宝。异常的重力让手中的箱子时而重若千钧,时而轻若鸿毛,他年迈的心脏不堪重负,左手死死按着胸口口袋里的硝酸甘油药瓶,右手却像焊铁般箍着箱子。“快!把三号库的液氮保種罐全部搬上运输机!快!”他对着身后满脸烟尘、眼神却依然倔强的学生们嘶吼着,每一个罐子都关乎着文明复苏的希望。
秦岭“文明档案馆”深处,老周终于用肩膀顶着他那不再强健的身躯,将最后一箱商代甲骨文拓片推入了加固防弹运钞车的后舱。他的衣袖早已被金属锐角划破,手臂上淌下的鲜血在异常干燥的空气中迅速凝固。“小周,你跟着车,押送拓片先去冈仁波齐!我再去把地下珍本库里的《永乐大典》副本弄出来!”他对着通讯器喊道,儿子的声音却带着绝望的哭腔:“爸!车满了!超重了!您快上来!那书太重了搬不走的!”“放屁!那是文化的根!根不能断!”老周嘶吼着,猛地关上舱门,示意司机立刻开车,自己却转身,义无反顾地冲回那摇摇欲坠、不断有碎屑落下的档案馆深处。
西藏,冈仁波齐神山脚下,年迈的藏族老人次仁正指挥着村民,用最可靠的伙伴——牦牛,驮着宝贵的粮食和药材,沿着古老朝圣的道路向山腰的寺庙转移。他的小孙子紧紧抓着他的藏袍衣角,仰起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通红的小脸,指着那片仿佛被诅咒的紫红色天空问:“爷爷,天上的光为什么那么红?它会不会掉下来?”次仁老人停下脚步,用粗糙的手掌抚摸孙子的头顶,然后抬手指向云雾缭绕的冈仁波齐峰顶——那里,在一片紫红的包围中,竟然奇迹般地保留着一片清澈的、淡蓝色的天空。“孩子,别怕,”他的声音沉稳而充满信念,“这座山是佛祖赐予人间的金刚杵,是镇压邪魔的神山。你看,那坏的风暴,它不敢过来。”他从怀中取出一串被摩挲得温润光亮的佛珠,郑重地放在领头牦牛驮着的物资上,“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都被这座山庇护着活下来。现在,它一样会护住我们。”
阿尔卑斯山脉深处的地下指挥中心,操作员小林几乎要放弃时,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微弱的、但稳定的连接信号——来自冈仁波齐地区的临时中转站!画面传输过来,虽然布满雪花点,但依然清晰:次仁老人和村民们已经安全抵达山腰的古寺,寺庙周围的气息似乎都与外界不同,空气中没有那令人窒息的能量扰動,风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村民们正自发地用石块和能找到的材料加固寺庙低矮的围墙,孩子们在院子里捡起被风吹落的彩色经幡,小脸上露出了灾难爆发以来久违的、属于孩童的笑容。小林看着画面,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这一次,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控制台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久久未干的水痕——这里的法则,似乎暂时恢复了正常。
磐石的核心服务器矩阵终于缓缓降低了运算频率,过度工作的嗡鸣声逐渐平息,冷却系统的压力读数开始回落至危险线以下。小雪的光晕恢复了稳定的蓝色,她静静地“看”着屏幕上从那三个异常点传回的、虽然艰难却充满生机的画面,轻声汇报:“磐石大人…他们…成功了。避难所…初步建立了。”
磐石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的波动:“纠正:并非我们成功了。是地球母亲…她从未放弃她的孩子。是这些承载了她最古老记忆的地骨,在最后关头,庇护了文明的微光。”
全球态势图上,那代表源流净化的、令人绝望的紫红色风暴依旧在肆虐,吞噬着文明的痕迹。然而,在非洲卡里哈里地盾、在西伯利亚通古斯磁场异常区、在西藏冈仁波齐神山周围,三个虽然微小却无比坚韧的绿色光点顽强地亮起,如同无尽黑暗海洋中的三座孤岛灯塔。那是人类最后的聚集地,是文明的火种库,是地球母亲在沉默中,为她濒死的孩子们撑起的、最后的守护之盾。
陈教授的运输机剧烈颠簸后,终于降落在卡里哈里地盾临时开辟的跑道上。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怀中的冷藏箱,看到那些代表着无数未来的种子依然在低温中沉睡着,完好无损,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却真实的笑容。老周的儿子驾驶的运钞车,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抵达冈仁波齐寺庙。他含着泪,将父亲拼死守护的那一箱《永乐大典》副本,郑重地安放在寺庙最深、最坚固的藏经洞内,与其他幸存的文化瑰宝放在一起。次仁的孙子在寺庙院子里,小心翼翼地用小手刨开一小块泥土,将一粒从山下家里带出来的青稞种子埋了进去,他相信,只要种子还能发芽,只要生命还能延续,人类的故事就远未结束。
地球的天空依然被病态的紫红色所笼罩,毁灭的能量风暴仍在星球表面咆哮。但在那些由古老地质结构守护的狭小区域内,希望的嫩芽已然破土。它们顶着灭世的风暴,依偎在地球母亲最坚硬的骨骼之上,于绝望的废墟之中,艰难而倔强地,开始重新生长。
这就是人类的母星。它未曾发出怒吼,却用自己四十六亿年地质活动铸就的、最深沉厚重的身躯结构,为它的文明子孙,在绝对的毁灭风暴中,圈出了一片片珍贵的、得以喘息存续的方舟。这就是母星之魂。它深藏在古老地盾的沉默岩石里,烙印在强磁山脉的无形力场中,弥漫在每一寸曾经孕育并滋养过生命的土地深处,在这最黑暗的终末时刻,为它孩子们惶恐的眼睛里,点亮了那盏名为“守护”与“希望”的、微弱却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