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雷峰塔底黄泉舟 上 (第2/2页)
一道高大却略显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翻滚的墨绿色毒烟中猛地冲出!
他浑身包裹在浸透污水的破烂麻布中,脸上涂满了泥垢和干涸的血痂,几乎看不清面容。
但那双眼睛!那双布满血丝、深陷眼窝,却燃烧着不屈火焰和滔天怒意的眼睛!李璃雪和如兰瞬间如遭雷击!
是石憨!
他竟然没死!
从富春城那场毁灭性的爆炸和烈焰中活了下来!只是此刻的他,状态极其糟糕。破烂的麻布下,隐约可见焦黑的皮肤和尚未愈合的恐怖伤口。他的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手——十指焦黑变形,皮肉翻卷,甚至能看到森白的指骨!
那是徒手抓取燃烧画卷留下的惨烈印记!
“石憨!”李璃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撕裂般的痛楚!
石憨对呼唤充耳不闻!
他的眼中只有那艘带着毒烟和死亡、撞向雷峰塔的“百足蜈蚣”!富春山居图在他眼前焚毁的景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点燃了他心中所有的暴虐与毁灭欲!
“我的画…还给我!”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
他竟拖着那具濒临破碎的身躯,爆发出超越常理的速度,猛地扑向最近的一根经幢石柱!
他不是用那焦黑的、几乎废掉的双手去拆,而是张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如同疯狂的野兽,狠狠一口咬在缠绕石柱的粗大铁链上!
“嘎嘣!”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摩擦声和牙齿碎裂声同时响起!石憨的嘴角瞬间溢出鲜血!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牙齿死死嵌入铁链的环扣,用尽全身力气,头颅疯狂地左右撕扯!颈部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绷紧如钢丝!
“咔嚓!”一声脆响!那坚韧的铁链环扣,竟真的被他用牙齿生生咬断了一环!
“帮忙!”李璃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厉声喝道!
她飞身扑到石柱另一侧,软剑灌注内力,狠狠刺入铁链另一端的连接处!
如兰和那名仅存的飞熊卫也反应过来,不顾毒烟侵蚀,扑上来用刀剑撬、用手扳!
“嘎吱…嘣!”
在四人合力之下,那根粗大的、缠绕着铁链的经幢石柱,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被硬生生地从基座上撬动、拔起!
“给——我——倒!”石憨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用那焦黑变形的肩膀,狠狠撞向倾倒的石柱!
“轰隆隆——!”
巨大的经幢石柱,带着万钧之力,如同倒塌的山岳,翻滚着、呼啸着,朝着湖中那艘近在咫尺的“百足蜈蚣”战船,悍然砸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石柱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怪船。船头甲板上,几个倭寇水手惊恐地抬头,脸上充满了末日降临的绝望。
“轰——!!!”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石柱如同天罚之锤,精准无比地砸在怪船中部那如同蜈蚣腰身般最脆弱的连接处!
坚韧的漆黑油布和下方的木质船体,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般瞬间碎裂、坍塌!木屑混合着碎裂的甲板冲天而起!
“咔嚓!咯嘣!”令人心悸的断裂声从船体内部爆豆般响起!那数十对如同蜈蚣百足般整齐划一搅动的巨大船桨,动作猛地一滞,随即失去了统一的节奏,开始疯狂地、无序地乱摆乱搅!
船体失去了动力平衡,如同被斩断了脊梁的巨兽,在剧烈的震颤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猛地向被砸中的一侧倾斜过去!
“啊——!”
“船要沉了!”
“八嘎!”
倭寇的惊叫和咒骂声瞬间被船体撕裂的巨响淹没!
冰冷的湖水从巨大的破口处疯狂涌入!
“成功了!”如兰激动得几乎跳起来!
然而,李璃雪的心却猛地一沉!她看到,在船体剧烈倾斜、一片混乱的甲板上,一个穿着华丽倭式铠甲、腰间佩着长刀的年轻身影,正死死抓住一根倾倒的桅杆,稳住身形。
那正是淮阳王世子!他脸上沾满了烟灰和溅起的水花,眼神中充满了惊骇、怨毒,以及一丝疯狂!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刀,指向雷峰塔基的方向,用生硬的汉话嘶吼道:“放箭!毒烟!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咻咻咻——!”
倭寇的凶悍远超想象!
即便船体倾斜,即将沉没,甲板上残存的弓箭手依旧在首领的命令下,朝着塔基方向射出了最后一波箭雨!同时,船腹那几个喷吐毒烟的孔洞,在船体倾覆的压力下,如同垂死的毒蛇,猛地喷涌出最后、也是最浓烈的墨绿色毒烟!
毒烟如同翻滚的巨浪,瞬间将塔基附近彻底吞没!
“小心!”李璃雪厉喝,软剑舞动如风,格挡开几支射向她的箭矢!
“噗!”仅存的那名飞熊卫躲闪不及,被一支毒箭射中咽喉,闷哼一声,倒地毙命!
如兰肩头旧伤处也被箭簇擦过,鲜血直流。
更致命的是那浓得化不开的毒烟!刺鼻的腥甜气息钻入肺腑,带来阵阵眩晕和灼痛!
视线彻底模糊,连近在咫尺的同伴都看不真切!
“咳咳…公主…避毒珠…”如兰剧烈咳嗽着,声音断断续续。
李璃雪猛地想起怀中那枚取自天目山蛊母巢穴的避毒珠碎片!她迅速掏出,那玉白色的碎片在浓稠的毒烟中,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清辉,勉强将她和身边的如兰笼罩在内。
但石憨!石憨还在毒烟深处!
“石憨!”李璃雪焦急地呼喊,在翻滚的毒烟中摸索。
“嗬…嗬…”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从不远处传来。只见石憨半跪在倾倒的经幢石柱旁,他显然也吸入了大量毒烟,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嘶鸣。他焦黑的双手死死抠着地面,试图站起,却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