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又来 (第2/2页)
她快步迎上,动作十分的利落:“使君来了!正好请你掌掌眼!”
她引着张显靠近模型,手指无意识地掠过那些精巧的木斗边缘:“你看这里…”
张显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尖,落在那些弧度流畅角度精妙的木斗上。
他俯身,凑得更近些,带着茧子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水轮。
“甚好。”张显直起身,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意。
“心思活络一点即通,这水斗的角度和密封,都改得恰到好处。”
这直白的肯定,让马妍心头一热,耳根的红意几乎要烧起来,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她藏起那点小小的雀跃,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多亏使君点拨!阿爹也说,全仗你给的思路!”
她侧身,指向棚子另一角堆着的几件新打制的铁器:“还有新制的耧车犁铧,都做了不少改进,也让乡亲们试用过了,都说省力不少,使君要不要…”
她的话音未落,一道温婉清亮的声音,突兀地切开了工棚里的喧闹。
“叔父原来也在此处?真是好巧呢。”
那声音像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散了工棚的燥热与喧嚣。
众人循声望去。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袅娜的身影挡住几分。
郭棠一身鹅黄春衫,外罩月白轻纱披帛,发髻间簪着一支精巧的银步摇,正领着一名小侍女亭亭玉立在门槛边上。
她身姿窈窕,面若初绽的梨花,一双杏眼波光流转,含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与笑意,目光轻轻扫过工棚内众人,最后落在张显和马妍身上。
在那身沾着木屑油污的靛蓝胡服上,那目光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的闪开聚焦张显。
随即,她莲步轻移裙裾微漾,款款上前,对着张显盈盈一福,姿态优雅。
“叔父安置了棠儿跟倘儿以后,可真是难得一见呢。”
郭棠抬起头,眼波柔柔地看着张显,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晚辈对亲近长辈的娇嗔。
“娘亲邀了你好几次家宴,你都忙得脱不开身,没成想,今天出来散散心,想沿着这汾水走走,远远瞧着像是叔父的身影,便斗胆寻了过来,竟真是你!”
张显确实有些意外。
郭家老小随同桃源庄部分人员迁回晋阳已有半月,他亲自安排他们住进了城中一处清静宽敞的宅院。
郭怀远在冀州,他自觉作为叔父,对郭家女眷需避些瓜田李下之嫌,加之公务如山,登门拜访便一拖再拖。
“棠儿这话说的。”
张显无奈地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原这百废待兴,你叔父我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使唤。”
郭棠掩口轻笑,步摇上的银叶随之轻轻颤动。
“叔父可是第一号的大忙人哩!倘儿那小子,天天在家念叨你,好几回都想偷溜出来寻你都被娘亲拦下了,急得直跳脚呢。”
她声音温软,话里话外透着一种熟稔的亲昵。
马妍安静地站在张显侧后方一步之遥。
郭棠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衣料的光泽,发髻的精致,还有那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闺秀风韵,都像无形的细针,一下下扎在她心上。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沾着黑色油污,指缝里嵌着木屑的手上,一股强烈的自惭形秽猛地涌了上来,烧得她脸颊发烫。
她悄悄地将双手背到身后,用力在粗粝的衣料上蹭了蹭。
“倘儿想找我?那还不容易,让他来便是。”张显的注意力还在水车上,并未察觉身侧马妍瞬间的僵硬和沉默。
“小孩子家家的,总关在屋里做什么?就该出来撒欢儿跑跑。”他顿了顿,目光落回郭棠脸上。
“对了棠儿,你这是…?”
郭棠唇边的笑意加深,颊边梨涡若隐若现:“被娘亲拘得久了,心口闷,便出来透透气,走到这水边看着清亮,正想寻个地方坐坐呢。”
她一边柔声说着,一边自然地侧过身,对身后的小侍女微微颔首示意。
小侍女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打开了那个精致的食盒盖子。
食盒里,几碟点心摆放自然,晶莹剔透的玉露糕上,点缀着金黄的干桂花,小巧的莲花酥层层迭迭,酥皮薄如蝉翼,还有几块裹着翠绿艾草粉的青团,颜色鲜嫩欲滴。
郭棠伸出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玉露糕。
她并未直接递出,而是先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洁净的丝帕,仔细地垫在掌心,这才将那块温润如玉的点心轻轻托起,递到张显面前。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闺阁女子特有的温婉与含蓄,眼神里却含着几分期待和不易察觉的亲昵。
“叔父操劳,尝尝这个?”她的声音放得更柔。
“这是棠儿在苇泽关时,跟一位南边来的厨娘学的,费了些功夫呢,你试试,可还合口?”
张显的目光被水车模型上一个微小的连接榫卯吸引,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了郭棠托着帕子的指腹。
郭棠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白皙的脸颊上倏然飞起两朵红云。
她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握着丝帕的手指也微微蜷缩起来,将那方素帕捏得更紧了些。
张显却浑然未觉,他的心神大半还系在那些木斗和水流效率的估算上。
他接过玉露糕,看也没看,便径直送入口中。
软糯清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浓郁的桂花蜜香,确实爽口宜人。
“不错。”
他随口赞了一句,目光依旧在那水车模型上逡巡,思忖着某个杠杆传动结构还能不能再优化一分。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马妍尽收眼底。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目光重新投向那架水车模型。
然而,眼前那些精巧的木斗,流畅的线条,此刻却变得模糊而陌生,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牢牢抓住她全部的专注和热情了。
她只是盯着,指甲却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粗糙的油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