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卢植 (第2/2页)
周围的人群冷漠地看着,或麻木,或窃窃私语,无人上前。
饥饿早已磨灭了同情。
“干什么!”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夏侯兰大步流星分开人群,如同一座铁塔般出现在两个少年面前。
他身后的甲虒兵卒也迅速围拢过来,肃杀之气让周围的嘈杂瞬间低了下去。
那壮实少年被夏侯兰的气势所慑,手一抖,半块饼掉在地上。
夏侯兰看都没看他,俯身一把将额头流血的小男孩扶起来,动作并不温柔,却带着一种力量。
他解下自己腰间一个皮囊,从里面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足有成人巴掌大的肉干,塞到男孩手里。
“拿着,吃这个。”
男孩愣住了,看着手中沉甸甸散发着诱人咸香的肉干,又看看夏侯兰那张线条冷硬的脸,一时忘了哭,也忘了头上的伤。
夏侯兰这才转向那个吓呆了的壮实少年,声音冰冷:“各地有各地的规矩!这里不兴抢!更不兴欺负弱小!念你初犯,滚去队尾重新排队!再有一次,鞭三十,逐出太行山!”
少年被夏侯兰眼中的寒意刺得一哆嗦,哪里还敢说话,连地上的饼都不敢捡,灰溜溜地钻进了队伍末尾。
夏侯兰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流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都听清楚了!在这里,只要守规矩肯干活,就饿不死!张使君仁厚给你们一条活路,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像野狗一样互相撕咬!谁再敢恃强凌弱,扰乱秩序,军法从事!”
短暂的寂静后,队伍恢复了些许秩序,但气氛更加压抑。
郭棠走过来,拿出干净的布条,小心地给男孩包扎额头的伤口:“别怕孩子,你叫什么?多大了?家里人呢?”
男孩紧紧攥着那块肉干,仿佛那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小声道:“俺……俺叫阿草……八岁了……爹……爹娘在路上……被黄巾杀了……”
他说着,眼泪又大颗大颗滚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哭出声。
郭棠心中一酸,轻轻摸了摸他枯黄的头发:“好孩子,先去暖棚,吃饱了再说。”
她示意一个妇人将阿草带去暖棚,然后看向夏侯兰,低声道:“夏侯掾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越来越多,粮食消耗也越来越巨大,秩序也难维持,有些人……眼神不对。”
夏侯兰看着蜿蜒如长龙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眉头紧锁:“……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郭棠飞快地心算了一下:“按现在的流入速度,存粮倒是充足,只是……冀州那边……”
她的话没说完,但夏侯兰明白。
黄巾主力正在冀州腹地与卢植大军鏖战,更多的流民,如同被惊散的羊群,正源源不断地涌向太行山这里。
冀州,巨鹿郡,广宗城下。
连绵的官军营寨如同匍匐的巨兽,将广宗城围得水泄不通。
中军大帐内,气氛却凝重得如同外面的铅灰色天空。
北中郎将卢植,这位以经学名世素有清名的儒将,此刻正对着案几上摊开的几份军报,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面容清癯,几缕长须已见霜色,更衬得他神色疲惫。
“将军!”一名风尘仆仆的军需官几乎是冲进大帐。
“不能再拖了!营中存粮,只够十日之需!将士们已经开始掺着麸皮野菜熬粥了!战马的精料更是早就断了!再这样下去,不用张角打出来,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帐内侍立的几名将校脸色都极其难看。
一名身材魁梧的校尉忍不住道:“将军!朝廷的粮草到底何时能到?我们在此与张角主力对峙月余,大小十数战,将士疲敝,箭矢消耗巨大!如今连饭都吃不饱,这仗还怎么打?!”
“是啊将军!那些阉宦把持转运,克扣粮饷!文书每次都说粮秣已在路上,可连个粮车的影子都没见到!”另一名校尉愤愤不平。
卢植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抱怨。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粮草之事,本将已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并向邻近州郡求援。
眼下抱怨无益,当务之急是勒紧腰带,稳住军心,传令各营即日起,军官口粮减半,匀给伤兵和前线斥候。
战马……实在不行的,杀一部分,肉食优先供给弓弩手和先登陷阵卒。”
杀战马?!
帐内众将心头都是一震,战马是骑兵的命根子,不到绝境,谁舍得杀马?
“将军!”军需官声音都带了哭腔。
“就算杀马,也撑不了几日啊!而且,没有精料,剩下的马匹也撑不了多久……”
卢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空白的绢帛上飞快地书写起来。
“将此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往并州晋阳,面呈使匈奴中郎将张显张子旭!”
他将绢帛仔细封好,递给旁边一名亲信校尉。
校尉一愣:“将军?并州张显?他……他会借粮给我们?”
“况且即使肯借但太行山险道难行,我等能撑到粮食到来吗?”
卢植的目光投向帐外阴沉的天幕,声音低沉:“张子旭此人虽名义上只是使匈奴中郎将,但其威势却早已席卷太原。
他去岁的一系列安排朝中大臣都看得明白,他定是要把持并州军政的,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不会放过冀州大乱的机会广收流民。
太行山中定然是有他为招收流民而屯粮的关口,我等需要的就是这些关口内的粮秣。
此信,非是朝廷调令,乃卢某以个人名义,暂借粮秣两万石,以解燃眉之急!待朝廷粮草运抵,必加倍奉还!”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告诉张使君,此粮关乎广宗城下数万将士性命,卢植……拜谢了!”
校尉肃然,双手接过那封仿佛重于千钧的书信,沉声道:“末将必日夜兼程,亲手将此信交予张使君!将军保重!”
他转身,大步流星冲出大帐,翻身上马,带着几名亲兵,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营寨,朝着西北太行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远去,卷起一路烟尘。
卢植望着那远去的烟尘,脸上露出难掩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