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七月十五 (第2/2页)
箭簇上细微的血槽如同精心雕琢的死亡纹路,里面浸润的混合毒液早已干涸凝固,只待热血将其唤醒。
他将这支箭,与前两支一样,稳稳地插入背后特制的牛皮箭囊中。
箭囊紧贴脊背,三支复仇之箭的位置、角度,都经过无数次冥想模拟,确保能以最快速度抽出,完成致命一击。
“少郎君。”刀疤脸的赵大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入赵云耳中。
“晋阳谷三郎,飞鹰急讯。”他呈上一卷细小的、用蜡密封的皮纸。
赵云接过,指尖微一用力捏碎蜡封,展开皮卷,上面只有寥寥数行暗语,却包含了最关键的确认信息。
巳时正,祠前行祭。
烽燧双起,引兵五十。
陈率中军,甲胄百人。
车驾玄盖,紫衣金冠。
信息简洁至极,却将王泽抵达地官祠的确切时间、烽燧骚乱能引开的兵力、核心护卫的规模。
以及王泽本人的显著特征(玄色车盖,紫色祭服,金色进贤冠)都标注得一清二楚,这是谷家在晋阳城内冒着巨大风险,动用眼线反复确认的最终情报。
赵云的目光在“紫衣金冠”四个字上停留了一瞬,眼底的寒冰仿佛碎裂,迸射出刻骨的恨意。
白河谷那染血的滩涂,同袍濒死的怒吼,仿佛再次在耳边回响,他缓缓将皮卷凑近身旁微弱的炭火盆,火焰瞬间将其吞噬,化作一缕青烟,不留丝毫痕迹。
“都清楚了?”赵云的声音冷得像吕梁山巅的冻石,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九名兄弟。
“清楚!”九人齐声低应,眼中是同样的决绝与仇恨。
“按甲字案,最后推演。”赵云起身,拔出环首刀,刀尖在潮湿的地面飞快勾勒出地官祠周边的地形。
“鹞子!”刀尖点在密林东侧边缘几处高点上。
“你带二子(两名弩手),伏于此处古槐巨松之上,视野最佳,覆盖整个祠前开阔地及侧翼。
首要目标、王泽车夫!务必一击毙命,制造混乱!
第二目标、任何企图从侧翼冲击‘铁手’组的护卫头目,弩箭上弦即发,三矢为限,射毕即刻下树,按丙线撤离!”
“铁手!”刀尖移向靠近下车点、灌木最茂密的林缘。
“你带三子(三名近战好手),潜行至此,待‘鹞子’弩响车夫毙命,车驾混乱瞬间,以手弩攒射王泽身侧最近之护卫!
不求尽杀,但求最大混乱,吸引陈校尉注意!弩发后弃弩拔刃,结成天地人三才阵,阻敌片刻,为我争取一息!
而后立刻散开,按乙线遁入林深!”
“余下四人!”赵云刀尖猛地钉在自己预设的出击点。
“随我在此!‘铁手’动手,便是信号!出林、冲刺、取弓、搭箭——”
他动作快如闪电,模拟着瞬间抽箭开弓的动作:“三箭连珠!目标人物,紫衣金冠!无论生死箭出即退!我断后,尔等按甲线全速撤离不得回头!”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狠狠刺过每个人的眼睛:“记死了!目标只有王泽!任何纠缠都是找死!我们的命,是主公给的,是白河谷的兄弟用命换来的!明白吗?!”
“明白!杀王泽!祭英魂!效死主公!”九人压抑着低吼,声浪虽低,却带着斩金截铁的意志,震得林间雾气都似乎一滞。
“养精,蓄锐,七月十五,晋阳西郊取王泽狗头,祭我白河谷英魂!”
“诺!”
推演完毕,再无言语。
众人最后一次默默检查装备。
强弓的弓弦被反复测试张力,弩机的机括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确认灵活,短刃在磨石上做最后的砥砺,皮甲的每一个束扣都勒紧到极限。
赵大将分好的肉干和干硬馕饼塞入每个人的行囊,水囊灌满。
整个营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装备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山风穿过林隙的呜咽。
赵云重新盘膝坐下,将环首刀横放膝头,闭目凝神。
他不再去想计划,不去想仇恨,甚至不去想虑虒那正在崛起的城墙。
他的心神沉入一片绝对的寂静,与手中的刀、背上的箭融为一体,只剩下一个纯粹的念头——锁定那紫衣金冠的身影,然后,释放出那凝聚了所有愤怒与技艺的致命三箭!
“……所以,这藤筐的编织,也采用了标准尺寸和编法,不仅是耐用,也更加适合迭放运输节省空间。”
韩暨指着木器工坊一角正在编织的藤筐,向听得津津有味的郭嘉和若有所思的荀彧解释着。
最后一站的木器综合制造工坊。
这里少了铁匠铺的灼热与喧嚣,多了木材的清香和锯、刨、凿、削的细腻声响。
巨大的原木被固定在支架上,由两人配合拉动的大锯分解成板材。
刨花如雪片般飞舞,木匠们熟练地使用各种工具,将木材加工成梁、柱、椽、板。
空气中木屑飞扬。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专门区域,那里堆放着大量加工好的、尺寸统一的木构件:长条形的厚木板、带有凹槽和凸榫的连接件、粗大的圆柱。
十几名工匠正在按照图纸,将这些构件像搭积木一样快速组装起来,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框架结构,正是用于新城墙混凝土浇筑的竹筋木模骨架!
“此等模架,可反复拆装使用,尺寸精准,大大加快了筑墙速度。”解释完那些标准化的藤编,韩暨又指着那些构件解释道:“主公称之为‘标准化构件’和‘预制装配’。”
此外,工坊内还有区域在制作车轮、打造牛车马车、制作蜂窝煤压制的木模具。
一切显得忙碌而有序,每个人都在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为虑虒的建设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骨架”和“容器”。
荀彧看着眼前热火朝天却又条理分明的景象,心中震撼更甚。
从提供燃料的蜂窝煤,到锻造工具的钢铁,再到构筑城防的木石,虑虒已形成了一套相对完善、能够自我循环和支撑扩张的工坊体系。
张中郎的目光,早已超越了治理一县,而是在为更宏大的图景打下坚实的物质基础。
‘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