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南中闺秀 (第1/2页)
太安四年七月甲子,宁州建宁郡,味县(今曲靖),宁州承诺给罗尚的五千援军仍未出发。其中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宁州刺史李毅的病情又加重了。
李毅的病因是箭疮,病根来自于两年前的宁州叛乱。当时李特起事不久,李毅正致力于率兵援助罗尚平叛,无暇顾及于南中内部治理。结果这一个疏忽,就使得手底下有人胡作非为,继而在南中引爆了大乱。李毅只好率军回师平叛,两年辛苦征战,死在李毅手下的叛将可谓不计其数。但留在他身上的伤痕也极多,其中有一次,被人射箭入胸,几至于死。
虽然宁州的医术足称独到,到底保下了李毅的性命。但至此以后,李毅到底不能再恢复如常,每次呼吸,都感觉肺部像火一样在燃烧,根本不能大肆行动。于是他只能保守在驻地之内,勉强维持着宁州刺史的运转。但实际上,这种运转正在变得越来越衰弱,宁州刺史府所能维持的秩序,也变得越来越聊胜于无。
但这种秩序仍然是不可或缺的,一旦李毅真的病逝,谁也不知道,到底该由谁来维持住这个衰弱的局面。最后失序的恶果,又将由谁来承担。
此时正是黑夜,味县城内一片寂静。
经过蜀汉至晋室的多年经营,味县城方圆很大,与其说是一座城池,不如说是单纯的军事堡垒,城中设施无一不是遵照此功能设置的。除了高大厚实的城墙,和墙内沿着墙根挖掘的堑壕之外。城中还有一层土垒,是预备外城被攻破后用以抵抗入侵者的。土垒和外城之间堆满了守城器具,木料和石块更如山积。土垒之后,储备粮食物料的仓库联绵不绝。
守城者的住所低矮,沿着唯一的主街道两排展开,煮食的大锅在燃烧的柴火上冒着热气,一些值夜班的士卒正在此处进食和歇息。巨大的堡垒都在围绕守城这个目标运转,其他与此无关的职能则丝毫也见不着。
连刺史居住的城主住所,也不过是几个连在一起的简陋木屋,较其他住所稍高而已。
入夜已深,几个卸去重甲,身穿戎服的军人站在刺史府前。他们身材高大,同时又神情焦急,视线频频地看向府内,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站了一会,看见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名戴面纱的女子,她穿着一身布衣长裙,满手的血污,散发着恶臭的脓血气味,但她毫不受影响,仿佛没有闻到似的,脸色平静地望着大家。顿了一会儿,她对他们说:“刺史大人暂时没有大碍了,但他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请诸位将军放心,不要太过忧虑。他令我传令!”
说罢传令,众人都屏息而听,她接着说道:“罗刺史那边已来信催促,不论他身体如何,准备好的五千援军,明日必须出发!相关人等,快去准备!”
众人诺声而去。大家心里对刺史的伤势还有疑虑,毕竟他们是看着他呕血被抬进去的。但他们并没有做出过多异议,好似对这个女子也非常信服一般,俯首就散去了。只剩下一名中年男子继续站在门前,对那女子问道:“淑娘,我能进去见使君一面吗?”
此人乃是建宁太守张峻,也是宁州刺史府的第二人。女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淡淡道:“也好,我去煎些药汤,张公你先进去,稍微帮我看照一下大人。”
张峻唯唯,待女子离开后,他推门而进,灯火摇晃,只见有两名侍女站立在病榻两侧,而病榻中央,一名面容枯槁的老人正躺在榻上,胸口包着纱布,满屋都是苦涩的药草味道。侍女搬来一张马扎,让张峻坐下,张峻则试探性的抓住老人的手,肌肤冰冷无比,脉搏也极为虚弱。若不是还能听到老人微弱的呼吸声,他几乎以为,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已经永远离开了人世。
这让张峻陷入了感怀之中:岁月何其残酷,哪怕是灭吴时意气风发的蜀中三杰,也会伤痛,也会衰老,最后也会像一个普通人一般虚弱无力,等待着死神来索取自己的性命。
也不知是胸中疼痛,还是感受到了张峻手掌的温度,老人忽而从梦中惊醒,继而低声道:“水,水。”
张峻反应过来,连忙向侍女索要了一碗热水,一手托着老人的后脑,一手轻微地向其灌水。等老人徐徐喝完后,他将手中的碗放下,问候道:“使君,还要什么吗?”
李毅睁开眼睛,勉力看了张峻一眼,以几不可见的幅度微微摇头,说道:“是绍茂啊,不用了,我现在很好。”
他说的很慢很吃力,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话语中的观点。张峻作为与他认识多年的下属,不禁更加感伤,他说道:“使君,你还要撑住啊,你这一去,南中的大事,还有谁能担当呢?”
李毅勉强笑了笑,他道:“不是还有绍茂你吗?”
“使君说笑话,我哪里当得?眼下这个局面,非得命世之才平定不可!”
张峻一声长叹,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这几年的南中究竟乱到了什么地步。三年前的宁州,李毅拥兵六万,郡县平和,晋夷咸宁。但现在,宁州刺史府所能掌控的,已只有建宁半郡,其余各郡,多音讯隔绝,不复交通,而且瘟疫横行,叛夷遍地。麾下的军队更是只有两万不到,全然无法与乱军抗衡。
从去年开始,李毅其实就已经开始向朝廷上书,希望朝廷能够向宁州派来新的刺史负责此事,但使者到了许昌后,祖逖哪里有空来管他?无非是向交州刺史吾彦下令,出了一次援兵,暂时缓解了宁州的燃眉之急。但从长远来看,宁州的汉人势力正在迅速减弱,若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南中就将彻底脱离华夏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张峻哪里敢继承宁州刺史之位,他自知才能不足,即使强行处理南中政局,也不过是令局面更乱罢了。
房内一时陷入沉默,李毅喘了一会儿气,觉得好一些后,徐徐道:“我已经写信给世康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日,他会冒死来处理南中事宜。”
李毅说的世康,乃是他的独子李钊,在朝廷中担任尚书郎,颇有文武之名。张峻得闻此言,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但他随即又露出紧张神色,问道:“可若是……世康不来,又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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