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我赵氏何罪之有? (第2/2页)
“冲啊,杀啊!”赵楷许并不认为自己很紧张,却是喊出来的话语,都在颤抖。
已然也见得那贼军左右两翼正在如双臂环抱围来!
“杀啊,杀贼,忠义为国,就在今日!”赵楷喊声不断,人已下马,脚步已然往前而去,在那步阵头前,真迈步往前去了。
马蹄何其之快,由远及近,好似转瞬就到。
远远看的时候,那甲骑具装之人马,是很庞大,但并不真切。
此时当面再看,真冲过来,那骑士犹如是大山正在往面前倾倒,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人与马,还没到,只听得嗡声一片,还来不及是什么声响,就看天空忽然密布黑点,黑点带着破空之声,极速在落。
越落越黑,越落越大!
“啊!!”一声哀嚎就在身边。
赵楷转头去看,是那箭矢如雨,有人面门就中,箭矢插在眼眶之上,那军汉倒地就去,在地上哀嚎不已。
鲜血漫出,沾满面庞,那中箭的军汉,满地在滚,一边翻滚,一边往后去爬。
赵楷正在冲锋!
他似觉得自己可能正在冲锋,其实脚步早已止住,看着那满地翻滚之人,一时呆愣出神。
哀嚎之声,早已此起彼伏,只是赵楷,好似充耳不闻,愣愣站定。
直到有人呼喊一语:“快跑啊!”
赵楷陡然回神,往那正前去看,好生高大,那马背上的铁甲骑士,怎么这么高大?
冲杀而来,就在近前了,全无阻挡,犹入无人之境一般。
左右,再也没有一个军汉向前去,皆是转身在跑……
跑过赵楷身边,只看到那面庞上皆是惊恐。
噼啪……
龙纛在倒,往前在倒,那持纛护纛之人,是挑选而出的诸多力士,头前来的路上,赵楷还与他们说过话语,把他们一身的力气好生夸赞一番,只说得胜之后,皆要拔擢赏赐。
此时逃命,那龙纛好似就这么往前随手一推,再也没有一个人把它竖立起来。
赵楷呆呆愣愣站在原地,一时间恍恍惚惚好似听到有人在喊:“赵楷!”
“诶!”赵楷愣愣答了一声,寻着声音恍惚看去。
一个硕大的骑士就到近前,影光一闪,错马而过,并不挺枪,而是伸手一捞,赵楷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似两眼微微一黑,好似……
“太子殿下,哈哈……”
赵楷寻着声音看去,先看到的是万里晴空,再看到一个硕大的铁兜鍪,兜鍪缝隙里,是一双锐利的眼睛!
左右再看,赵楷才知道自己横躺在一匹马的马背之上。
还有那铁兜鍪里传来的笑声:“大纛之下,呆愣不动,竟真是太子殿下你啊!”
“你是谁?”赵楷才有惊慌,问了一语。
“某是苏武!”
只听这句话,赵楷腰肢就扭,双手去拍打苏武甲胄,就是挣扎,想挣扎逃脱。
苏武一手摁住身前横躺的赵楷腰腹,一语来说:“殿下,落马去可就生死难料了!”
赵楷陡然又不动了,转头去看,只看得马蹄之下,那草木碎石,唰唰在过,好似笔在大纸之上一划而去……
马蹄渐渐在慢,慢慢在停。
也有那苏武之语:“别追了,不必多造杀孽。”
左右自也在停,万余荆湖精锐之兵,自是漫山遍野在跑,丢盔弃甲满地都是,兵刃到处都有……
其实,真没杀伤几个人,许百十个而已,其中还有不少人在地上求饶,求救……
这甚至算不得一阵……
苏武倒也不那么惊讶,认真准备,那是准备,这种场景,是有预料的……
苏武一手摁着身前马背上的赵楷腰腹,一手把铁枪递去身旁之人,再把铁兜鍪的遮面掀起来,看向赵楷,也有话语:“太子殿下好生的勇武!”
“逆贼,不得好死!”赵楷脱口就骂,其实没骂出来,心里在骂。
苏武只看赵楷嘴唇动了动,但没出声,便问:“殿下说什么?”
赵楷没答,他手臂在动,在腰间稍稍一抚,腰间还有利刃长刀,拔出来,刺杀逆贼。
“殿下,下去吧……”苏武一语再来,也把赵楷的身躯往脚那边去送:“站稳了。”
赵楷下了马,没站稳,一个趔趄,双手一撑地,才真算战住了,腰间自真有长刀,没拔。
左右环视去看,一尊一尊的铁甲骑士,围绕在左右,皆在看他。
“大王,这位是太子?”
“是啊,他就是太子!”
“嘿……有趣,仔细瞧瞧,好生瞧瞧!”
不知多少遮面在掀,不知多少目光在瞧,那目光里各种打量,从上至下,从左至右,有好奇,有嘲弄……
“长得清秀!”
“是个俊人!”
“哎呀,面皮好生的细腻,比咱京东的姑娘都好!”
“哎呦哎呦,真漂亮嘿!”
赵楷脚步不断在动,左边转右边转,脸上的惊恐许也不自知,脑袋里大概是一团浆糊一般。
忽然,赵楷脚步一止,微微闭眼,再来睁开,又左右去看,再闭眼,使劲闭眼,好一会儿,再睁开……
便是双腿一软,往地上一坐。
“没伤着吧?”
“没瞧见有伤……”
军汉们各自说来说去。
却听苏武之语:“把那龙纛取来迭好……”
自有军汉去做。
“殿下,还能走吗?随某回营吧……”苏武在问。
太子殿下瘫坐在地,低头不语。
也有军汉打趣:“大王亲手俘获,这得至少值得一千贯一个吧?”
“胡说八道,一万贯,军中当赏大王一万贯,哈哈……叫那吴虞候赶紧把钱给大王送来才是!”
“哈哈……”
却看苏武翻身下了马,往那赵楷走去,寻了一下角度,便也席地而坐,坐在赵楷身边,说得一语:“其实,你也不差,至少你真披着甲到阵前来了,还带着人往前迈了几步,不差不差……”
赵楷稍稍抬头,偷偷看了一眼苏武。
苏武瞧见了,满面的泪水,如泉在涌。
“嘿!太子殿下怎么还哭鼻子呢?”这个军汉没什么礼貌。
“既是上阵打仗来了,怎的没那亲卫部曲护着殿下冲杀呢?”没礼貌的军汉很多。
苏武也是无奈,这些浑汉,是会说话的……便是抬手:“忙去吧,甲胄兵刃也捡拾一番,某与殿下好生说几语……”
军汉们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左右散去,只留一些人在不远处听候招呼。
苏武叹了口气,问身边赵楷:“殿下有没有什么要与某说的?”
赵楷再稍稍抬头,看向苏武,却问了一句:“你为何要谋逆?”
苏武真答:“这个问题,很复杂,也不说什么天子无有容人之量,就说这大宋朝,如今到底好是不好?你赵氏,到底还有没有资格为天下之主,你说说……”
“我赵氏何罪之有?”赵楷当真来问。
也不知赵楷在面对如狼似虎奸淫掳掠的女真人,会不会有这份说话的胆气。
“我还真一时半会答不清楚你,有一个人,会答得清清楚楚……”苏武如此说着。
“何人?”赵楷也问。
“王黼!”苏武如此一语,王黼要写一份大作,第一版苏武已经看到了,稍稍有些不满意,其实已经很满意了,但还要王黼去精益求精。
这份东西其实很重要,造反,自古也要讲究一个名正言顺,一篇檄文是最根本。
且,这檄文之物,对于史书万代盖棺定论更也极其重要。
“他……他何以……他说什么了?”赵楷大为不解。
苏武在慢慢卸甲,先卸裙甲与护肩之类,再稍稍解去胸甲的皮绳,如此,便可把手伸入怀中。
取出一物来,递过去,也说:“自古,以胜败论英雄,这话有失偏颇,胜者何以能胜,自就是做对了许多事,顺应了许多人心。败者何以败?那就是做错了许多事,与天下人心背道而驰。你是读书人,其实懂得……你自己看一看……”
赵楷慢慢接过,满脸狐疑,打开去看,竟真是一篇《讨赵佶檄》。
正文:
“臣王黼谨以忠义告天下:赵佶嗣位廿五载,荒怠失道,秽乱朝纲。其罪上通于天,下瘗于地,神人共愤,社稷几危。今举义旗以正乾坤,非是僭越正统,实存华夏社稷耳!
尔本端王,幸承大统,然轻佻不君,溺丹青而忘社稷,宠倡优而疏贤良。朱勔以花石献媚,东南膏血尽染太湖。群小以谄言惑主,朝堂正气皆蔽阴云。更设苏杭造作局,夺民子女。创西城括田所,掘冢平庐。致使耕夫泣血于南亩,士子扼腕于东廊!
尤可骇者:妄称道君皇帝,亵渎昊天。私幸娼妓之阁,淫乱纲常。昔辽寇狼顾于燕云,尚能笔走龙蛇。今金狄虎视于北疆,犹自笙歌延福。梁师成阉竖竟掌科举取士!
此岂人主所为耶?
虏骑叩阙,尔竟传位太子而潜遁,弃百万生灵于兵刃。割汉家山河以贿豺狼,裂祖宗疆土而求苟安。赵宋百六十年窃居华夏,至斯体面扫地,廉耻全无!
昔开封父老犹悬褓于城垣,河北义士尚沥血于蒿街。尔乃远遁而避,晏然习画。昔夏桀奔南巢,尚知耻而自焚。刘禅居洛邑,犹掩面而泣蜀。似汝之恬不知耻,亘古未闻!
更有刚愎自用,狭量作威,无尺寸之功而谤忠义,怀蛇蝎之毒而戮功勋。
某等荷祖宗德泽,受天地正性。今燕王率忠义之师,儿郎泣血,愿拨天下为正,华夏大安,四海重光!
若得清汴水之腥膻,复天下之清明,虽肝脑涂地,岂悔哉!
檄至之日,宜速响应。毋待豺狼噬尽筋骨,方思奋起!皇天后土,实鉴此言。
臣王黼,泣血谨檄!”
洋洋洒洒,看得赵楷目瞪口呆。
苏武在一旁,问:“写得怎么样?可有何处不对,哪里不妥?这是初稿,还可再改。”